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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他不耐地揮揮手:“今日我與夫人有話要說,你改日來吧。”

打發走了齊敬文,許倫才在窗邊的小几上坐下來。

窗邊點著一罈小香,氣味甜冷,聞著有文桔香氣。

滿腔的不快被這小香一燻,竟去了大半。

餘袖清拿了一把銀質小鏟,玉白的纖長手指掀開爐蓋,細細撥了撥香灰,香氣愈發濃烈起來,卻不覺得膩,反倒是沁人心脾。

許倫看著她動作,行雲流水般雅緻,心中一蕩。

大家出身的女子,終究是很不同的。

他雖欣賞不來那些書啊香的,但光是看著,也是賞心悅目。

只是……他看向餘袖清清冷的面孔,她太過冷淡,從沒有像靜兒那般,在他面前哭笑都是那樣肆意。

他現在總覺得離她很遠。

八年前似乎還熱絡一些,如今待他,卻還不如剛才待那齊敬文熱心。

一個女子,再怎麼高貴也得以夫為天,她這是想幹什麼?

就為趙靜,跟他甩臉子嗎?

他心裡愈發不快,冷著聲音說道:“你作為當家主母,無論如何,也沒有剋扣妾室的道理。”

餘袖清一頓:“這是什麼話?我何曾苛待趙姨娘了?”

許柔嘉原本在不遠處看書,聽見這話也敏感地轉過頭來。

許倫知道自己原本不佔理,但他是男人。

在這後宅,男人就是道理。

他冷冷地放下手裡的茶杯:“你院中每月都進燕窩,也該給碧霞苑一份。沅兒畢竟也是這府裡的小姐。”

餘袖清還沒說話,許柔嘉率先出聲:“又沒人不讓她們吃,儘管付錢,想吃多少有多少!”

許倫眉頭一擰,這孩子怎麼對他這個當爹的這樣說話。

簡直是沒大沒小。

他責備地看了餘袖清一眼,原以為她會忙著斥責許柔嘉,不想她閒閒地喝著茶,半點沒有開口的意思。

他不滿道:“袖清,我原以為你是大家出身,也該有大家的教養,怎麼把孩子教成這副不懂禮節的模樣?”

許柔嘉冷笑:“爹爹婚前就養了外室,還生了孩子,的確比我有教養多了。”

許倫一聽,當即摔了杯子。

“孽障,你說什麼!”

他站起身,掄起一旁的凳子就想砸過去。

餘袖清心中大驚,忙張羅眾人攔在他面前。

“將軍息怒,這孩子體弱,將軍這一凳子砸過去恐怕砸出個好歹來!”

許倫一介武夫,脾氣上來了哪裡壓得住,手裡的凳子直直地朝許柔嘉飛了過去,但也不是真的想砸她,只堪堪擦著她的肩膀砸在了地上。

“砰”地一聲巨響,嚇得一向端莊的餘袖清都驚叫一聲。

忙不迭跑過去查看。

許柔嘉只覺得肩膀處一陣劇痛,但咬著牙沒叫出聲。

餘袖清再回頭去看許倫,眼裡神色愈發冰冷:

“將軍想給碧霞苑送燕窩,以後銀錢就從公中扣除便罷了。其他還有什麼事嗎?”

這是明擺著趕他走了。

妻子女兒都對自己語氣不善,許倫只覺得自己這個主君當得實在沒有顏面,一刻鐘也不想在這裡待。

她們母女二人好骨氣啊,她們恐怕真是忘了,他才是這將軍府的主人,是她們該巴結該奉承著的人!

他就是要抬舉碧霞苑,怎麼了?他以後只會更抬舉碧霞苑!

他一甩袖子,冷著臉離開了。

餘袖清顧不上他,忙著去內室看許柔嘉的傷勢。

肩膀上淤血破了一片,看上去很是嚇人。

安媽媽已經拿來了家中常備的傷藥。

餘袖清小心翼翼給她敷上藥膏,抬頭看她強忍眼淚,心中鈍痛。

“何必與你父親對著幹?你這孩子……”

許柔嘉不屑道:“他自己做得出來,還怕人說嗎?”

“嘉兒!”餘袖清的聲音帶了幾分嚴厲。

“無論如何,他是你的父親。你一個女兒家,若是在家就忤逆尊上,這名聲傳出去了,於你將來能有什麼好處?”

許柔嘉冷哼一聲:“我才不在乎什麼虛偽的名聲,如果因此嫁不出去那更好,男子三妻四妾令人作嘔,我寧可不嫁,一輩子幹淨清靜!”

餘袖清一時被她噎住,這孩子的心思怎麼跟她從前如出一轍?

當初她何嘗不也是這麼想的?

但這世上,又有幾個人能隨心自在地活著。

上完了藥,餘袖清將下人都譴出了門,將女兒抱進懷裡,柔聲道:

“別以為母親看不出來,上回你父親失約,沒有帶你去騎馬,心裡不好受吧?”

許柔嘉靠在母親懷裡,聲音懨懨的:

“不止為這個。”

“母親,我討厭他和你說話的語氣,我討厭他不分青紅皂白,為那妾室聲討的模樣。”

“我覺得,他和我想象中的父親不一樣。我只是覺得很失望。”

餘袖清輕嘆了口氣。

她倒是想勸著女兒尊敬父親一些,可怎麼說得出口?

父尊,方有子敬。

許倫這個當父親的,也不知有哪裡算得上稱職。

論關愛,他偏心偏得厲害。

論教養,他只會厲聲責罵,甚至還動手打人。

自己又在女兒面前德行有失,婚前生女,還大言不慚地要平妻。

這讓孩子怎麼真心地敬服他?

他哪兒有個當爹的樣子?

但儘管事實如此,她也不能真的這麼對女兒說。

這個世上,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不管心裡怎麼想,做出來的事情不能讓人得以指摘。

這不僅是守禮,更是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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