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叢月沉浸在自己的思維裡時，小滿突然問出了一個問題。
叢月被嚇了一跳，她連忙打斷：“小滿，你在胡說什麼？”
小滿睜著一雙大眼睛，並不認為自己說錯了。
“如果叔叔不喜歡媽媽，為什麼會保護媽媽呢？叔叔喜歡媽媽，對嗎？”
“對。”
霍彥沉沒有任何否認的意思。
小滿拍拍手：“我也喜歡媽媽，那我跟叔叔是好朋友！”
叢月慢慢嘆了一口氣，她對霍彥沉投去了一個抱歉的眼神。
“小孩子童言無忌，你不要想太多了。”
把小滿哄睡著，叢月關上門，對霍彥沉說。
霍彥沉正在工作。
戴著金絲眼鏡的他，憑空多了幾分距離感。
看到她以後，霍彥沉突然從左耳上取下了一隻藍牙耳機。
他對那邊的人說：“待會兒再說吧。”
那邊的人不知道說了什麼，霍彥沉嗯了一聲。
叢月有些窘迫。
她忘了，人家是有工作的。
“剛才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霍彥沉搖了搖頭，目光從上到下看了她一眼。
叢月的手指不自覺地攪在一起。
她只是穿了一件很普通的睡衣。
要睡覺了，連妝都沒有化。
霍彥沉的眼神，她看不懂是什麼意思。
在她眼裡，自己穿得不過關。
在霍彥沉眼裡，她披散在肩頭的柔軟髮絲，素白寧靜的小臉，睡裙下露出的一截小腿，處處都讓人感到誘惑。
越看，他的身體越不對勁。
叢月勉強找回自己的節奏，她對霍彥沉說：“那我就先去睡了。”
明明就是她自己的家。
可叢月卻連大聲說話都不敢。
霍彥沉想要叫住她，這時候手機突然響了。
看到上面的名字，霍彥沉嘴角流露出了幾分笑意。
他接通了電話——
“瀟瀟。”
瀟瀟。
瀟瀟。
叢月的身體一震。
也許是霍彥沉這些天對她的幫助太多。
也許是多了一個人陪伴，讓她生出了幾分貪慾。
也許是她丈夫失蹤，自己寡居多年，心理慢慢變得扭曲。
叢月下意識攥緊胸口的衣服。
她放了霍彥沉進門，卻下意識忽略了他背後的那些牽扯。
那本書。
他們母女既定的結局。
叢月臉色慢慢變白。
幸好她是背對著霍彥沉。
他還沒有覺察她的不對。
霍彥沉還在那邊回應著顏瀟瀟。
“對，正在S市出差，估計要一段時間才回來。”
“你說的那個項目，我不打算投資，危險係數不低，你也不要太激進。”
“你爸前兩天還給你在Z市買了一套房子，說是讓你有空去住。”
他們兩個人聊的都是一些家長裡短。
叢月快要聽不下去了。
她剛要離開這裡，聽到霍彥沉的下一句話，又頓住了。
“你的那個跟班竟然是富家少爺，我還以為他是偷渡過去的，那他已經認祖歸宗了？”
跟班。富家少爺。偷渡。認祖歸宗。
幾個關鍵詞提取在一起。
叢月不能再裝聾了。
陸景銘。
他的生活應該快要走上巔峰了吧？
還記得遠在這裡的妻女嗎？
叢月的手放在門把手上，半天都沒有按下。
後面霍彥沉跟顏瀟瀟說了什麼，她已經聽不到了。
大腦渾渾噩噩的，可意識又無比的清醒。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貪戀一時的溫暖，只會把她和小滿送到更危險的境地。
叢月不懂為什麼這個世界是一本小說。
可她在這裡生活，這裡就是真實的世界。
這裡有她的孩子，她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得過且過。
陸景銘，她甚至都不想追究了。
他把她們拋棄了又怎麼樣？
她沒有能力去報復他，也不敢去招惹那些人。
平淡地度過這一生，就是她終極的目標。
打完電話後，霍彥沉看著在臥室邊站著不動的女人，眉頭微微皺了一下。
他走上前，想要跟她說點什麼，叢月先回過了頭。
剛才還算是柔軟的她，不知道接受了什麼刺激，神色竟然變得出奇地堅定。
叢月看著霍彥沉。
這個人，肯定有很多人都想跟他談戀愛吧，哪怕沒有感情，也能獲得很多的物質。
可她不想，她知道有些錢是不能拿的，拿了就要接受懲罰。
命運讓他們陰差陽錯糾纏在一起，那她也要努力把結打開。
“霍彥沉——”
聽到她喊自己的名字，霍彥沉凝神看著她。
“你明天就搬出去吧。抱歉，你想要的我給不了。感謝你這段時間對我和小滿的照顧。”
叢月一字一句地說道。
她沒有再退縮，目光也沒有再猶豫。
霍彥沉的臉色驟然間冷了下去。
明明今天一切都好，他以為叢月慢慢想開了。
可實際上，她讓他失望了。
“你要把我趕走？”
叢月沒有否認，語氣有種莫名的平靜，她沒有看他，目光聚在外面的夜色上。
“我跟你早就不是一路人了，我也受不了你們那個圈子裡的一切了——那些東西距離我太遙遠了。現在，我只想過自己的生活，你對我的幫助我很感激。可是也只有感激了。”
很無恥的一段話。
可叢月說不出別的來了。
她還不起霍彥沉給她的。
霍彥沉半晌沒有開口。
叢月知道他肯定生氣了。
雖然十多年沒有見面，叢月對他卻並非一點了解都沒有。
每次他沉默，都代表了他在生氣。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叢月不敢拿她和女兒的未來賭博。
“那些人要是再來騷擾你，該怎麼辦？”
過了不知道多久，霍彥沉又問了一個問題。
叢月的語氣聽上去很平穩：“我有一把刀，這裡距離派出所也很近。如果對方敢傷害我，那我就是正當防衛。”
“可在很多情況下，你還沒把刀拿出來，對方就已經得逞了。”
叢月沒有說話。
她承認，霍彥沉說的是對的。
慢慢深呼吸了一次，叢月好像做下了什麼決定。
她勾起蒼白的嘴角，對霍彥沉笑了笑：“那我就搬家吧。”
說出這句話，叢月心裡彷彿落下一塊大石頭。
把這套房子租出去，她跟小滿搬到別的地方住，各種各樣的事件推動著她做下了這個決定。
她沒有忘記在原著裡自己的悲慘命運是從搬家開始的。
如果她不搬，那悲慘的命運現在就要開始了。
更何況她不會離開S市，她的結局是搬到外地才淪落成那樣的。
而如今她的打算是搬離這個小區。
這個小區那麼多人都知道她是寡婦，那麼多人想要從她的身上佔便宜。
她防不住，也不想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防這些小人身上。
那就搬吧。
叢月微笑起來，她對著霍彥沉重複了一遍：“我會盡快搬家的，找一個安保措施好的小區。”
找一個不認識她們的地方。
霍彥沉的目光突然變得極冷，他盯著叢月：“你怎麼了？”
明明晚飯的時候還好好的。
不，他接顏瀟瀟電話前，她還好好的。
“是為了顏瀟瀟？你不喜歡她？”
真要論起個人的喜惡，叢月對顏瀟瀟談不上喜不喜歡。
雖然她很清楚，當時是顏瀟瀟授意，顏家人才把她給趕走的。
可是當時她就是一個鳩佔鵲巢的假千金。
真千金回來了，她被趕走，又有什麼地方不對呢？
她不應該再享受本應該由人家來享受的資源了。
走的時候，她心甘情願，沒有任何多餘的情緒。
她只是覺得命運太能捉弄人。
一時天堂，一時地獄，讓她差點爬不起來了。
現在，她的生活又慢慢恢復平靜了，那些往事對她來說，其實沒有多大的影響。
因為他知道，人得往前看。
否則，她被原本的家庭趕出來，家人把她當成小偷，她生完孩子丈夫就失蹤了，甚至於前幾天她還在遭受別人的騷擾……一重一重的磨難，就像是暴雨一樣，打在她的身上，她如果不想開一些，那遲早是要被擊垮的。
面對著霍彥沉詢問的目光，她笑著說：“沒有，我一點都不恨她。”
她只是不想跟她有任何的牽扯。
她只希望對照組這個角色不要再由她來擔任了。
哪怕做一個平平無奇的路人甲，她也心滿意足。
霍彥沉半晌沒有開口。
他探究的目光一直落在叢月的身上。
叢月想通了，心情反而好多了。
“……明天，你就離開吧，這段日子謝謝你了。”
叢月剛要打開臥室的門進去，霍彥沉一下子摟住了她的腰，把她摁在了牆上，兩個人的距離立即拉近。
睜大了眼睛，叢月看著霍彥沉近在咫尺的臉。
“叢月，你把我當成什麼了，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你是不是沒有考慮過，我到底是怎麼想的。”
霍彥沉緊緊盯著她。
叢月感受到他手心傳來的熱量。
睡裙很薄。
他的手握得很緊。
叢月在心裡面默默嘆了一口氣。
或許，她早就料到霍彥沉會爆發了。
其實他沒必要這麼生氣。
外面年輕漂亮的女孩有那麼多，不是每個人都像她一樣，會拒絕一個富豪。
總該償還他一些東西。
錢，他肯定不缺，可她是缺的。
那就只能還一些別的了。
慢慢地，叢月伸出胳膊，挽住了他的脖子。
霍彥沉渾身僵硬。
叢月也好不到哪裡去。
三年多了，陸景銘離開了三年，她跟異性就遠離了三年。
可她已經32了，結過婚，養育過孩子，不是年輕的姑娘，不該再又當又立。
總得付出點什麼的。
她能有的，他想要的。
霍彥沉想要得到的是什麼，她早就知道了。
只是不敢面對，所以一直在逃避。
叢月摟緊他的脖子，在他的耳邊說：“過了今天晚上，你就離開，好不好？”
聲音很低，還帶有一股哀愁。
霍彥沉感受到了她的柔軟，香氣，脆弱。
深夜。空蕩的客廳。美麗的女人。
意志力要崩潰了。
可是，可是——
他要的不只是這個。
霍彥沉渾身繃得很緊，卻還是一點一點推開了她。
“叢月，我想要的不只是這些。”
聲音低沉，霍彥沉握緊了拳頭。
他遠離了，叢月竟然感到鬆了一口氣。
隨後，她又苦笑了一下：“可我能給的，只有這些。”
想了想，她又笑著說：“如果你不要，就算了。可是——還是希望你能夠離開。”
霍彥沉沒有說話，他的眼神沉沉。
叢月失去了跟他說話的力氣。
她慢慢轉身，回到自己房間，反鎖，坐在地板上，靠著門，半晌沒有回過神。
她剛才勾引了一個男人。
沒有成功。
叢月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人生總得慢慢轉變，經歷了那麼多生活的鉅變，她本該看開一切。
第二天，叢月做了三個人的早餐。
小滿吃得很香。
她吃完後，叢月就帶著她去上幼兒園了。
她們走的時候，霍彥沉還在吃。
曾經當過青梅竹馬，叢月對他的脾氣多少有幾分認識。
既然她已經下了逐客令，霍彥沉就不會一直死賴著不走。
她想給的他不要，那她也沒什麼辦法了。
果然等她送完女兒回來，霍彥沉已經在命令他的手下們搬東西了。
才搬過來幾天，又要搬回去，估計他很生氣。
可叢月沒有發表任何的看法。
有些事情她可以退步。
有些事情她不能退。
霍彥沉就站在一旁看著她。
叢月抱緊了自己，慢慢挪到客廳裡，怔怔地等待著他們搬運完成。
“如果你有事，記得打我電話。你想搬家，也可以聯繫我，我找人給你搬。”
霍彥沉主動走在她的身邊，對她說道。
叢月嘴角擠出了一個笑：“好。”
她不會再勞煩他的。
霍彥沉走了，短短幾個小時，他的東西就收拾完了。
叢月目送著他上了一輛豪車，又把窗簾給遮起來了。
下一步，她要儘快找房子。
小滿的幼兒園也要換一個了。
這邊人多嘴雜，她生怕別人對她的孩子說一些不該說的。
接下來的幾天，叢月一直非常的忙碌。
她得找一個安保好的地方。
環境也不能太差。
附近還要有幼兒園。
各種各樣的條件堆在一起，找到一套合適的房子就很難了。
叢月聯繫的中介也很熱心。
可過了很久，還是沒有找到一套合心意的。
而霍彥沉離開了，小區的流言又捲土重來。
王嬸可能是害怕吧，沒有再帶著別人上門。
可叢月能夠感受到別人看她的目光中帶有的不屑。
可以歧視她，但不能歧視她的女兒。
找房子這件事，迫在眉睫。
叢月打算再多跑一跑，沒想到就接到了中介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