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殿中點著安魂香。
一個修長的身影平躺在床榻上。
皇宮中的人都知道他們的殿下自三年前大戰之後便很難入睡,太醫尋了許多辦法才調製出來這安神香。
雖然如今他已經能入睡,但是總會被噩夢魘住,隨後驚醒。
在殿下休息的時候,沒有人敢進去打攪,也沒人敢發出一丁點的響動。
寢殿中,只有裴寂一人。所以他這副眉頭緊皺,渾身泛著冷汗的樣子,也沒有一人見到過。
裴寂又陷入了那場夢境。
夢境畫面的割裂與不斷變換讓裴寂心神不寧。
“小公子,你別怕。外面那些魔族已經被我擊退了。我帶你離開。”
裴寂睜不開眼,他只能感覺到自己正在被一個人拖著走。那個人似乎是怕他昏死過去,不斷地和他說這話,讓他保持清醒。只不過他沒有力氣張嘴。全程都是對方說,他聽罷了。
“魔族的山洞可真黑啊,小公子,我最怕黑了,你和我說說話。唉,等我回了宗門,一定要克服怕黑這件事。”
“對了小公子,你是我入宗門以來救下的第一個人。所以你可千萬要堅持住啊。小公子,我叫江綰卿,你可以叫我阿卿,我還不知你叫什麼名字?”
“聽師兄們說,魔族抓了不少百姓。雖然師兄們已經救出了不少人,但還是有幾個百姓慘遭毒手。”
“小公子,你說九州百姓何時才能過上安穩的日子呢?等我長大,成為宗門第一人,我一定要守護九州!”
少女的聲音像是這黑暗中唯一的光明,驅散了魔族帶給他的恐懼。
裴寂渾身像是被什麼東西束縛住了,怎麼都使不上力氣。夢境中的掙扎,是絕望的。他想要睜開眼睛,看她一眼。
他嘗試著奪回身體的主權,可就在這時夢境變了。
他睜開了眼睛,回到了那場戰爭。
血光染紅了天地,而他懷中的人了無生機。
噩夢頓時驚醒,裴寂扶住額頭拔出枕下的佩劍。
夢境與現實在他面前交疊,混亂中他持劍劈中了殿中的木桌。發出砰的一聲。
正在寢殿之外等待的忘塵以及周圍的宮侍,都聽到了寢殿中傳來的聲音。
他們殿下又夢魘了。
因為那巨大的聲響,門外的宮侍們心都狠狠跳了一下,雖然已經遇見很多次這種情況了,但是還是被嚇了一跳。
“進來。”
宮侍打開寢殿的大門,隨後低頭進去打掃地上摔碎的玉瓷與斷成兩截的木桌。
忘塵則理了理衣冠,像是什麼都沒有看到一般進殿行了禮。
裴寂此時正坐在床榻之上,金絲玄衣垂到地上,圍繞著床榻周遭的瓷器都遭了殃。而裴寂眉目間充滿了戾氣,忘塵下意識放緩了聲音。
“陛下,這是玄天宗送來的。”
忘塵將手中的信件呈上,隨後悄悄地觀察著裴寂的反應。
玄天宗送來的信件裡說了些什麼,忘塵大概能夠猜到。無非就是希望他們九州能夠同意,玄天宗和神殿一起選拔的事情。
自從三年前,裴寂率兵回京之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請旨修建神殿。
神殿的修建整整用了一年的時間,趕在裴寂從太子登基成了帝王之前,修建完畢。因那人肉身已散,所以那把斷劍便被放在了神殿之中。
除此之外,裴寂下了一道聖旨。
在九州之內,選拔擁有天資之人進入神殿,成為神侍。修劍法,煉丹,御獸,陣法,運功控物……
換句話說,各大宗門都學些什麼,神殿的神侍全都學。不同的是,宗門之人多是為了得道成仙。而神殿的任務,則是守護九州,侍奉神明。
至於神明,就是拯救九州的那位女子。
因為對那位神明的狂熱,和裴寂對此事的重視。聖旨下達的第一年,宗門的弟子大選便沒有什麼人參加了。
神殿選拔嚴格,可以說是百裡挑一。也就是從天資之人中,選出最拔尖的那個。最好的被選走了,留給宗門的都是些資質平平的人。
可這還不算完,那些神殿落選的人,並沒有選擇前往宗門,而是選擇再準備一年參加下一年的神殿選拔。
就這樣,宗門之中最富名望的玄天門都沒有收到幾個弟子,更別提其他宗門。
照這樣發展下去,宗門衰落指日可待,玄天宗他們怎麼可能不著急,於是在神殿選拔前一個月,他們的信便一封一封的送到了帝都,希望這次可以和神殿一起組織選拔。
只不過……先前那幾封信件早就變成了灰燼。
忘塵試探性問道:“殿下,這信……這次也要燒了嗎?”
其實忘塵能感覺出裴寂對玄天宗的態度十分冷淡,一般送來的信件都是看兩眼就燒了。
不過這些都不是他一個國師該考慮的問題,他若是自找麻煩惹這位帝王不開心了,他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面前這位年輕的帝王,雖然現在表面上是個勤政愛民,深受百姓愛戴的明君。但是早在太子時期便跟他的忘塵卻知道他的性子,裴寂遠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樣純良。
這副溫文爾雅的皮囊之下,藏著的怕是凶神惡煞。
九州百姓將他奉為聖主明君,可朝廷上,皇宮中的人卻對他始終保持著一顆畏懼的心。
就比如當初修建神殿,忘塵始終認為裴寂是想要讓神殿代替了玄天宗的位置。
畢竟在他心中的裴寂絕對不會將九州的安危放在一群修道之人的手中,九州應該全部掌控在帝王手中才對。
忘塵立刻打住下意識分析的行為。
為了榮華富貴,他盡職盡責的幹活就行了,至於其他的不能多想。
可這次,裴寂盯著那封信件,沒有嚮往常一樣隨手扔在地上。
這倒是破天荒頭一遭,忘塵開始好奇那信件上都寫了些什麼。
“忘塵,傳下去。今年的選拔,神殿與玄天宗一起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