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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桂香嬷嬷带来了一身杏黄色的罗裙让祝筝换上。

上等蚕丝的料子,软烟罗的裙摆上铺满银色撒花,发髻也梳的颇为费心,鬓上簪了不少叮当作响的珠翠。

这样熟悉的阵仗,让祝筝不由得起了戒备。

一番梳洗后,却是被直接带出了府。祝筝下了马车,发现来到了一个泊船的渡口。

“上船吧,四小姐。”桂香嬷嬷与船家交代了几句,回身催促祝筝。

“坐船去哪儿?”祝筝问。

“瑶光岛。”

“谁在那儿等着?”

嬷嬷没搭话。

这位铁血忠仆一向唯命是从,想来祖母特意交代过。

祝筝知道再问不出什么,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乖乖上了船。

这是艘很平常的乌篷船,蓬顶低矮,狭小的船舱里摆着两张竹椅,一张矮桌,桌上摆着一副棋。

桂香嬷嬷站在船头,抬头看了看天色,“恐怕要落雨,老奴去取把伞,有劳四小姐在这儿等等。”

“嗯。”祝筝点头。

天气算不上好,几朵乌云挂在天上,风吹的船身微微摇动,没多大会儿,祝筝就被摇的眼皮打架,犯起了困。

即将睡着时,船身兀地沉了下,接着船帘被挑开,刺眼的光惹得祝筝抬手遮了遮眼。

弯腰探身进来的白衣公子停了动作,俊秀的面容上一脸惊色。

看清来人的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了祖母的“安排”是什么。

“公子。“船家的声音响起,”里头这位姑娘来的早,我以为你们是一道的,就让她上了船。”

“这是你定的船?”祝筝问。

白衣公子愣了好久,才回神点了点头。

“抱歉,我先下去。”祝筝说着便起了身。

那位公子却并未让开,“祝四姑娘怎么会在这儿?”

祝筝听见他的称呼,心中泛冷,面上却佯作惊讶,“公子认得我?”

“失礼了。”白衣公子被问的面露窘色,连忙拱手行礼,“镇国公府,温泊秋。”

祝筝当然知道他是谁。

镇国公府世出名将,极其尚武,旁出的温六公子生的却文质彬彬,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祝四姑娘也要去岛上吗?”温泊秋仍挡在船蓬前,语气有些失了稳重,“这时间没有船了,要是祝四姑娘不介意,可与在下一起……”

想来,是等不到桂香嬷嬷回来了。

祖母真是对有人愿意上门提亲,明媒正娶摆明了没信心。所以在祖母眼中,祝筝顶着这张祸水的脸,不与人私相授受,简直是有些亏本。

祝筝竟觉得她忧虑迫切地有些可怜。

她自嘲一笑,应了声,“好。”

乌篷船缓缓驶出渡口,温泊秋并未进到船仓,而是站在船头,和船家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平心而论,祝筝对温泊秋的印象并不好。

开端那样“朝三暮四”的相识,让祝筝一直心存芥蒂,对着祖母的声讨时,他始终一脸涨红,只会辩解一句“清白无事。”

没人信他,包括祝筝。

不过今日他尚且知道避嫌,颇有些古君子的遗风。让祝筝心中微微有了一丝小小的松动。

到岛上的船程大约要半个时辰,行至一半,风越来越大,湖面泛起涟漪,很快便迎来一阵急骤的小雨。

“春日天,小孩面,说变就变。”船夫赶忙拿出斗笠穿上,“公子哥,你赶紧进去躲躲雨吧!”

温泊秋无处落脚,只好进了船,远远地坐下了。

“抱歉,雨停了我就出去。”

“无妨。”祝筝正好有事想问,“忽然想起前些天,在揽月轩的水榭诗会上是不是见过温公子?”

“姑娘记得?”温泊秋眸色微微发亮,“我还以为万万不会注意到温某,还着人打听了……”

“温公子晚上歇在哪儿?”

“什么?”

“是南苑尽头吗?”

“是……”

“一夜都不曾离开过?”

“不曾。”

意料之中的,还是一样的答案。

目光落在桌上的棋盘上,祝筝忽然冒出个念头,似乎早就有人先她一着,将她这颗棋子牢牢捏在手中,算准了她的每一步,而她连背后的执棋手是谁都猜不出来。

“祝姑娘怎么会问起这个?”温泊秋脸上有些疑色。

“没什么。”祝筝随口搪塞,“只是觉得温公子名字起的风雅,多留意了一眼名册。”

话音刚落,却见温泊秋躲闪开了她的眼神,低下头去。

祝筝目光回近,看到他一双红透的耳朵。

他怎么这个反应……

前世求亲时他似乎也是这样,好像藏着些难以言述的情愫,看起来并不是一时兴起。

可祝筝却对他毫无印象,终于忍不住开门见山,问出了盘亘两世的疑问。

“温公子,诗会之前我们是不是见过?”

温泊秋被她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呆愣了好大一会儿,反复犹豫了几回后终于道,“两年前的三月三,在苏东陵的百花节上,祝四姑娘扮过一回杏花神女……”

久远的记忆涌上来。

苏东陵每年三月三都会举办游园集会,遍邀满京城的青年才俊,名门贵女。

女眷们喜欢扮齐十二花神,在高台上举行游神庆典。

那天刚巧有位答应好的千金没来,十二花神差了一个杏仙,邀闯进来凑热闹的祝筝补上。

她觉得有趣,便答应了下来。

杏仙的广袖裙繁复烂漫,鬓上簪满花朵,依稀记得她换好衣服出来时,正巧有人吹箫。

箫声切如丝,落花风前舞,满园衣香丽影,笑语盈盈。

真真是一段举世无双的好光景。

那时她也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于今生说来不过刚过去了两年时光,可她已经心境更替,如同死而复生。

“那时候,祝四姑娘向台下抛洒福祉,在下还接到一个。”温泊秋的话拉回了祝筝的思绪。

“什么福祉?”

温泊秋解下随身玉佩缀着的荷包,从中掏出一个香囊来,样式是最平常的黄布,用朱砂写着一个大大的福字。

原来是这个物件。

前世他来祝府求亲时,祝筝见过这个东西。

彼时他的神情说辞好像叫旁人都以为是他们二人的信物,可是祝筝从来没见过他。

倒叫她白白落了不少口舌。

温泊秋看祝筝微拧的眉头,又忙不迭解释,“四姑娘在高台上抛的,这香包人人都有,你说保平安的,我只是觉得意头好才一直留着。”

此话说的让人不好挑出错处。

温泊秋将香囊又装回荷包,动作小心仔细,见祝筝仍盯着,又补了一句,“我怕磨破了。”

他如此珍而重之的对待,又在前世拿它做过文章,让祝筝心里有些异样。

怪不得。

怪不得她今日会被打扮成这副模样,想来祖母费了不少功夫打听。祖母鲜少为她费心思,若是她表现平平,恐怕再没有下次机会了。

就在祝筝发愁怎么把握这次时机时,碧波摇摇中,小舟已近岸。

远远的,就瞧见岸边整整齐齐地停着一排雕花画舫。

今日瑶光岛上有什么集会吗?

不祥的预感爬上脊背,祝筝抬眼往岸上望去。

莲花叶影中,依稀可见聚了不少的人,各个装扮风流,依着湖水摆着曲水流觞,好一派热闹的景象。

人群之中,上首坐着的人银冠垂绦,凭栏独倚,绛紫色的衣袂临风展扬,碧柳垂绦,遮住了大半的样貌。

但祝筝只看了一眼,便认出了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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