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顾啊，你要不再好好想想呢？”
“我觉得领导说的有理啊… …你这腿只是伤到了神经，它又不是没了，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儿你就非得退伍吗？”
“你就听领导的，咱换个岗……”
“你还跟老子放屁呢是吧？”
阴沉又冷冽的声音响起，穿着迷彩装的战友坐在马扎上的厚实身板整个儿都打了个颤。
张卫军闭了闭眼，接着给自己壮胆儿。
“要不我跟你一块去上京看看吧，行吗？那边的附属医院是最好……”
“行啊，去也行。到那儿以后直接给腿锯了完事儿！”
蹲在灶旁正在收拾灶灰的男人打着赤膊，通身麦色皮肤，浑身紧实鼓胀的肌肉绷得死紧。
看上去就是一副揍人很疼的样子。
他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末了儿还极具自嘲意味地勾了勾唇。
“老顾！！”张卫军听得心惊胆战五味杂陈，“刷拉”一下站起来，满脸黑：“你这说的叫什么话？”
“你这话要是让马政委听到他心里得是啥滋味儿？”
“… …亏他还天天记挂着你，为了你的事情连饭都吃不下！”
“我看你一点儿都不值当人心疼！”
张卫军是又恨又难受，站起身来拿上帽子就要走。
“你自己想想吧，我可告诉你嗷老顾，除了我以外，再没人敢给你做工作了！”
“老子不用做工作。”
“你回去跟老马说，给上面打报告吧，把我撸了完事儿。”
“你… …”
“哗啦——”
“？啥动静儿？”
外面的柴火垛子好像倒了，突兀的声响令灶房中的二人皆是神色一凛。
这是军人下意识的戒备心。
张卫军瞥了一眼已经蹲在地上很久的顾北山，知道他再站起来要缓好久便先行走出去查看。
他走到灶房门口，往外一瞅——
“我艹！”
“你要死？”
顾北山浓眉一蹙，扶着膝欲起身。
“您… …您好。”
“… …”
顾北山停在了半空中。
“我艹！我艹！啊啊啊啊啊！我… … ”
张卫军这个万年单身汉一张脸黑红黑红的，脑瓜顶都快烧着了。
他嘴上跟拌蒜似的，下意识地就转身往灶房里跑。
顾北山看着他这副犹如狗尿急的动静儿，额角青筋阵阵跳动。
磋磨着后槽牙骂：“这回又长得像哪个电影明星啊？”
张卫军阿巴阿巴的说不出话了，跟个害臊的小媳妇儿似的，棕熊一般厚重的身子狼狈地躲在门后面，抵着墙呼哧呼哧地喘：“了，了不得。”
“老顾啊，外面他娘的来了个天仙儿啊！”
顾北山还停在半空中… …
狠戾的眸微微眯起，稍微侧了侧头往外看。
刚才只是短短两个字儿，就跟浸了蜜似的甜。
这得长成啥样儿啊，才能叫张卫军这孙子臊成这样。
柳春桃抱着个饼干盒子，莹白的指尖用力道快把盒子都抠烂了。
好… …好高呀。
刚才的那个兵大哥，怎么长得像狗熊一样呀。
北城这里的伙食条件这么好吗？
她胸口像是揣了只小兔子，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涟漪娇媚的眉眼低垂着，落在自己的足尖上。
可老半天过去了，却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
柳春桃有点纳闷，下意识地抬头去看。
“啊。”
一声惊呼不受控制地溜了出来。
她像是被自己吓到了似的，慌慌张张地举起双手捂住嘴，怀里的饼干盒子“哐啷”一下就掉到了地上。
隔着个破旧到掉灰渣子的门框，柳春桃瞪圆了眼珠子与里面的男人两两相望。
他赤着上半身，胸膛的肌肉劲壮有力，双臂撑在膝上。
正以一个半蹲的诡异姿势看着她——
可春桃已经想不到他的姿势为什么这么奇怪了。
因为她从来没见过长得如此凶悍的男人。
他眉目高耸，五官轮廓过分深邃，就像少数民族似的。
但最吓人的，还是整个儿穿过他右侧眉骨直达眼皮下方的那道疤。
“… …你看吧，你看吧。”
张卫军勉强冷静些了，涨红着脸道：“平时你都是一分钟起来的，今天快五分钟了都没起来。”
“嘿，我就说是天仙儿吧。”
“你能别叭叭儿了么？”
顾北山耳根子一热，手上一用劲儿终于直起身子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外面的柳春桃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一步。
他… …他怎么比刚才的那个兵大哥还要高呀！
他们到底是吃了啥呀！
顾北山抄起灶台上的二股筋背心穿上，抬腿走出去。
他抿着唇，绷着脸，如鹰般锋锐狠戾的双眸直直地盯着院中的那个娇人。
看她如羊脂玉一般的脸上写满了慌张，看她一会儿瞅天瞅地一会儿瞅瞅四周、但就是不敢再瞅自己，像是受惊小兽一般无措，内心忽然生起种陌生又不可言状的滋味儿。
柳春桃感受到头顶毒辣的阳光被挡住了，她像是突然被带到了一处阴凉。
低下头，看着饼干盒子前面那双大脚。
她又抖了抖。
“你谁啊？”
顾北山单手揣兜儿里问。
低哑的又沉闷的嗓音像是在柳春桃脆弱的小心脏上捶了一拳。
“我，我。”
柳春桃开始出汗。
光洁的额头上汗珠子缓缓落下。
她还是不敢抬头，眼神落在了饼干盒子上。
不行。
妈妈让她活下去，妈妈让她找顾北山。
“我，我叫柳春桃。”
“我找顾北山。”
春桃的声音颤着，不自觉地攥紧粉拳。
顾北山一愣，深眸中划过抹错愕。
他道：“我就是顾北山。”
“啊… …”
柳春桃傻了似的，像是大脑彻底宕机了。
灶房里的张卫军却听得心口直跳，八卦心思燃烧如野火。
他吞了吞唾沫，扒着门框往外看。
笑眯着眼睛像是个村头儿大妈似的，掐着嗓子道：“小~~同志~~你找顾北山做啥呀~~~”
春桃浑身一抖。
要回答。
她要回答问题。
柳春桃蹲下身子，捡起饼干盒子抱在怀里，像是终于有了勇气似的。
她骤然抬头，纤长的脖子都有点发酸。
绮丽眼尾红透了，郑重其事地看着头顶的这张脸，娇软丰腴的身躯发着颤一字一句地道：“顾，顾北山。我妈妈让我来找你。”
“信上，信上说，你爷爷想让我给你做媳妇儿。”
“嘭——”
张卫军脚下一栽歪，把旁边的大搪瓷盆都给踩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