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吉去见辉哥的时候一脸憔悴，辉哥摇着头笑道，“还好我不是带你去见客人，这张脸以后就是你吃饭的家伙了，要好好保养住。”周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坐进辉哥的车里。
辉哥开车带着周吉到了城中一处热闹的小区，七拐八弯在一栋楼前停下，他一边领着周吉上楼一边介绍，“这是我们的培训中心，我请了我们最好的老师来教你，燕姐已经退隐江湖多年，轻易不出山，这次是我千求万求她才肯来。你是我见过的难得好苗子，一定要跟着燕姐好好学，她是我们这一行最好的，她的经验你学到了一辈子受用。我绝不是吹的，你以后就算不在这一行做，那些经验也是用得上的。”
周吉半心半意地听着辉哥的喋喋不休，不禁好奇这个燕姐是个怎样的人物，会怎样教授他。虽然他没有经验但也不是傻子，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这种事情除了亲身上阵，还有其他的教法吗？
没想到，一见到来开门的那个女人，周吉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第一个念头就是转身逃掉，他也真的开始飞速转身，却一下子撞到辉哥身上。而那个女人也好不到哪里，她扶着门一脸惊诧，眼睛大张着动弹不得。
辉哥口中最好的老师竟然是宋姨。
辉哥看了看惊慌失措的周吉，又看了看表情沉重的女人，眼珠转了几圈，这才不慌不忙道，“既然你们认识，我也不多话了，你们慢慢聊。”说完甩着手走了。
宋姨慢慢平静了下来，她让开了一步，淡淡道，“进来说话。”
周吉随着她走进屋子，这是个狭小的客厅，靠墙却摆了一长溜的沙发。宋姨指了指沙发让周吉坐下，又去冰箱拿了一瓶水递给他，周吉接过水，拧开瓶盖猛灌了几口。
“缓过来了？”宋姨问。
周吉点头，这短短几十秒钟，他的心情从一开始被宋姨抓包的慌张到后来醒悟原来宋姨也是干这个的惊诧，到最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已经绕着地球跑完了一圈。
宋姨在他身边坐下，沉默了好久，突然就笑了起来，周吉看着她笑。
“命运真是个爱恶作剧的孩子。”宋姨止住了笑，深深叹息了一声说。
“我不信命。”周吉道，“我落到这个地步，跟命没关系。”
“你这话什么意思？”宋姨警惕地问。
周吉本来想说，我迟早要让那些害我的人付出代价。但想想他不能惹宋姨无谓的担心，也就不做声了。而且，他现在这个样子，活着已是够难，还想去找那些人报仇，无异于痴人说梦，还是先解决了实际问题，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反正他这一辈子，已经没别的盼头，就跟那些人慢慢算帐。最后周吉只是淡淡说，“我只是不想这么轻易认命罢了。”
“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不认命的。”宋姨见周吉不肯多说，也不追问，只缓缓道：“我年轻的时候，最受不了的是公屋区的公共厕所，所以我发下誓愿，一定要嫁到有独立卫生间的人家，后来我如愿了，不用再去挤公共厕所了。但是我没有想到的是，那个给了我独立卫生间的男人是个酒鬼，他一喝醉就打我，后来还要打雯雯，所以我离了婚，带着雯雯离开了那个有独立卫生间的家。”她笑了笑，接着道，“后来想想觉得自己太可笑，为了一点点的难处就把一生都搭进去了。也许，再咬牙忍一忍，情况就会不一样。”她看向周吉，道，“人生这么长，谁知道以后会遇到什么呢，是吗？”
周吉只是静静地听着，这时见宋姨看他，这才抬头回看住宋姨，轻声道，“以后不会再遇到雯雯了。”
宋姨怔忡了片刻，迟疑道，“你不是因为没了雯雯才……”
“不是。”周吉连忙道，“与雯雯没关系，我只是想不到别的出路了。”
宋姨看着周吉，叹了口气，“宋姨心里一直拿你当自己孩子，我不忍心看你走我的老路。”她咬咬牙，又道，“我也不能让雯雯吃苦，我这辈子只有雯雯，我只想把最好的给她，请你原谅一个母亲的自私。”
周吉把头低下，过了好一会才抬起头，又看向宋姨，道：“我不怪您，雯雯值得更好的，她值得最好的。我知道自己已经配不上她了，您就是不说我也会放手的。”他又耸耸肩膀，“我无所谓了，我怎么样都可以。”
“就算是没有雯雯，你还有你自己，你还这么年轻，我们想想，想想别的出路。”见周吉抿紧嘴巴不说话，宋姨又叹了口气，“那个钱不需要你还的。”
“我要还。”周吉抬头看着宋姨，坚定地道，“我想和雯雯有个干干净净的了断。”
宋姨又摇摇头，道，“你也是个倔孩子。”
她起身走到电话机前，又一次看向周吉，问道，“你真的想好了吗？这就是一个深渊，以后你只会不停地往下掉，再也不要妄想爬上来。”
“您后悔过吗？”周吉看着宋姨按在电话机上的手，然后又仰头，直视着宋姨的眼睛，问道。
宋姨避开了周吉直视她的眼睛，低头想了想，然后看回周吉，“我不后悔。”她轻声道，“因为我有雯雯。”
“我也不会后悔。”周吉坚定地答道，他笑了起来，道，“因为我没有雯雯。”他笑得更大声了，仿佛自己说了一句很好笑的话。
宋姨又一次叹气，她拿起了电话机，“我叫个姑娘来带带你。”
周吉突然醒悟，原本宋姨是要亲自带他的，他身上陡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好意思地瞄了一眼正在打电话的宋姨，他这才意识到，那个女人不是他的宋姨，那是燕姐，辉哥嘴里的燕姐，大家的燕姐。
放下电话的燕姐看着神色古怪的周吉，也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脸现窘色，但她还是从容地坐回周吉身旁，“你很聪明，但是你要记住，”她清了清嗓子，道，“要做个讨人喜欢的人，就不能把聪明随随便便拿出来，聪明只能用在适当的时候，其他时间要藏起来，不要轻易被人看出来。”
周吉收起胡思乱想，郑重点头。
宋姨又叹了一口气，她已不记得这是她今天第几次叹气了，可是除了叹气，她也做不了什么，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差点要成为她女婿的孩子坠入深渊，她的力量太薄弱，她顾不了太多。说到底，也还是她自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