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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许是那夜的经历太惊险,又在雪地里行了很远的路,姜芙蕖的病轰轰烈烈地持续了十几天。

阿宝哭的眼睛肿的跟核桃仁似的,像门神一样守在姜芙蕖床前,心里怪自己太笨,把小姐的胳膊割伤了,要不小姐早好了。

好在归云庄里的大夫医术高明,姜芙蕖的病也渐渐好了起来。

阿宝谨记姜芙蕖的教诲,谢无羁问她叫什么,她说自己叫阿牛。

谢无羁嘴角抽动了几许,“不会是牵牛花那个牛吧。”

阿宝眨巴着大眼睛,“谢老爷说的是,就是那个牛。”

被称作“谢老爷”的谢无羁嘴角再次抽动了下,认了。

*

这天姜芙蕖终于能下床,胳膊上的伤口也结痂。

她套上鹅黄色小袄,同色长裙,外罩白色大氅,头发梳了双髻,半数头发披在身后,簪红宝石金丝步摇,清新可人,年岁看上去还要再减几岁。

阿宝本来要给姜芙蕖梳妇人髻的,但她只会梳双髻。

平常都是海棠伺候姜芙蕖梳洗,是以,阿宝弄了半天,还是把姜芙蕖打扮成了姑娘模样。

姜芙蕖也没在意。

毕竟过段时间,她确实要以姑娘的身份打扮起来。

“听说了吗?国公府的小夫人得了急病,眼瞅着快不行了。”

“我今天听街上卖菜的王婶子说这小夫人配不上小公爷,说是得病,谁知道是不是被灌了慢毒。都说宫里六公主对小公爷情有独钟,等小夫人死了,这公主就要尚小公爷为驸马呢。”

“可怜的原配,就这么死了。”

站在廊下赏梅花的姜芙蕖,“……”

她失踪了这么多天,沈惊游居然没宣布她被布施神教的给劫走了。

定是为了国公府的名声吧。

若是找不到她,接下来就是宣布她的死讯。

如此……

就是可惜了她带过来的那三五船的嫁妆。

不过还好,有几样贵重的东西被她埋在竹筠苑狗洞旁,那几样倒也够了。

既然如此,挖出来送谢无羁一些报恩,剩下的她变卖了,然后去找那个武艺高强的人,再偷偷摸摸地回到江南和父母亲团聚。

好歹重生一回,钱没了可以再赚,都好说。

谢无羁在书房里听到下人禀报姜芙蕖请辞,他去找人的时候人已经走到门口了。

“马槐花!”

姜芙蕖脚步匆匆。

“马槐花!”

姜芙蕖低头前行。

“马槐花。”

谢无羁小跑到姜芙蕖跟前,双手攥住她细弱的胳膊。

他喘着气,鬓发凌乱,有种肆意的俊美,“我开口叫你你听不见啊。”

姜芙蕖,“……”

不好意思,听见了,但真不知道原来马槐花就是我自己。

唇上扬起一个客气的笑,“谢郎君,如今我身体好了,就不打扰,等我回了府上,再将谢礼送来。”

谢无羁皱眉,“你打算走着回府?”

“……”

“你家在哪,我送你过去,顺带瞧瞧你夫君到底长什么样。”

……

坐着谢无羁的马车回到城内时,姜芙蕖还是有几分恍惚。

因为不想让谢无羁跟她回府,姜芙蕖让马车绕着城里来来回回转了三圈。

转到谢无羁再也无法忽视她显而易见的想法。

最后谢无羁耸了耸肩,让马车在城里最繁华的一条街停了。

“谢郎君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我一定会将谢礼奉上的。”

姜芙蕖下了马车,仰头望着马车里没什么坐相的红衣男子。

对方偏头不看她,很明显是在赌气。

姜芙蕖面上讪讪,转身就要走。

刚转过身,背后就传来谢无羁的声音,“马槐花,再见。”

姜芙蕖,“……”

“你这只小鸟,回了夫家就别乱出门了,现在世道不好,万一你碰上的不是我,早就被吃到了肚子里。知道了吗?马槐花,天黑了不要出门。”

姜芙蕖轻轻道,“知道了,我知道了。”

谢无羁抬着帘子的手落下,嘴角噙了抹败兴而归的笑,“走吧!”

*

马车哒哒远去,阿宝拿着帏帽走过来替姜芙蕖戴上。

两人看了远去的马车一眼,确认对方不会回来之后,才朝着国公府竹筠苑那个狗洞附近走去。

镇国公府在东街尽头,狗洞那头是另一户人家的死角,周围都没什么人。

阿宝很容易就找到了包袱。

“小姐你看,阿宝那天把这个包袱藏在乱石堆里了,里面的衣服虽然发臭,可是银子还能用。”

“阿宝,你真聪明。”

姜芙蕖刮了刮阿宝肉乎乎的鼻尖,命对方将银子装好了,快速爬过狗洞来到了竹筠苑里。

有狗洞的这面墙是竹筠苑最偏远的院子,根本没什么人过来。

她和阿宝偷摸地爬进来,找到标记之后,便开始挖坑。

也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姜芙蕖便将当初埋在这里的锦盒挖出来了。

将挖出来的坑埋上,姜芙蕖用脏包袱将锦盒上的泥擦干净了,便又和阿宝从狗洞爬了出去,中间没有惊动任何人。

城内明显戒严了许多,姜芙蕖和阿宝找了间客栈住下,打算先打听下城内最近发生的事。

阿宝捧着几把瓜子到了客栈厨房里,把瓜子一分,就融入群众当中。

“最近啊镇国公府的小公爷和三皇子联合京兆尹开始捉拿布施神教的教众,那小公爷不愧是军爷出身,这才半个多月就抓了好几个头目。有个头目玩金蝉脱壳装死,那小公爷亲自将人的手掰折了,又挑断手脚筋挂在了城门楼子上。嘿,这下可把那些邪教给吓怕了,好些人连夜逃离了京城,最近京城里可是清净多了。”

“可不是么,前两天荣安县主也给抓走了,要不是小公爷机智,荣安县主怕是也得被糟蹋了。”

“小公爷天纵英才,可惜小夫人竟是快病死了。那国公老夫人去龙盖寺替儿媳求佛,也救不回那小夫人的命。我昨日远远瞧了小公爷一眼,那憔悴的模样……”

阿宝听的心情复杂。

因为她和小姐失踪的事,姑爷被阴差阳错地留在了京城。

比上辈子更多时间相聚,却仍旧分开。

估摸着姑爷找不到小姐,国公府就会将小姐病死的消息传出,而恰好被姑爷救下的荣安县主,大约会成为姑爷以后的新夫人吧。

什么国公老夫人为小姐求佛,她是怕自己坏事做多了这辈子得报应!

阿宝心酸地捂了捂胸口,使劲儿眨巴着眼睛,重新笑眯眯的,“既然布施神教的余孽都快被抓了,为何城里更戒严了?”

厨娘孙婶子提到这事就气的拍大腿,“这不是因为年节间来往的番邦使者也多了,官爷们对进出各大城门港口的人严加查验路引和牙牌。我儿子牙牌最近弄丢了,让他去远点的地方给买些便宜香料都买不着。最近官差对办牙牌的人查的死紧,我儿子去了好几趟,都叫回家再等等呢。”

阿宝,“……”

上楼跟姜芙蕖一说,两个人眉头皱紧。

姜芙蕖食不下咽,在客栈里住了两天后,新的问题也来了。

客栈里也开始严查路引和牙牌。

她们住在二楼最远的房间,查到是迟早的事。

姜芙蕖夜里翻来覆去,终于在记忆里搜寻到一个很久远的名字。

次日,她和阿宝让小二帮忙买了两身男装,为了不出差错,姜芙蕖忍痛在自己和阿宝的脸上抹了辣椒水。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两个人脸上就起满了疹子。

对视一眼,皆被那恐怖的红疙瘩吓到。

姜芙蕖和阿宝相视一笑,戴上毡帽,又用帕子捂了脸出了客栈。

她们要去青云楼找花魁娘子打听振灵坊的消息。

听说振灵坊的坊主麾下三教九流什么能人都有,不仅知晓天下事,还能帮人办一些见不得光的私事。

只要给的价钱到位,就连今天大臣和哪个小妾亲了嘴儿亲几下都能知道。

《十洲记》中记载,聚窟洲有一种大树,形如枫树,名叫返魂树,其叶子的香味几百里外都能闻到。把它的树根放在玉锅里煮,煮出的汁水像糖水一样,名叫振灵香,又叫返生香,又叫却死香,是世间的灵物。它的香味能弥漫几百里,传说死尸在地下闻到这种香味都能复活。

振灵坊的名字就因这香料而来。

意为坊主能办成这天上地下无所不能之事。

上辈子姜芙蕖是在沈惊游死后才知道振灵坊的存在。

她恨沈惊游对她冷淡,背叛她,但又疑惑同样无所不能的沈惊游为什么就死了。

她倾尽国公府一半的财产找到振灵坊坊主,询问对方害死沈惊游的到底是谁。

但还没查清楚,振灵坊便被一把火烧了精光。

后来她付的钱被退回,真相也未查明。

这次,她只办新的牙牌和路引,应当很快就办成了。

只是姜芙蕖和阿宝刚站在青云楼门前,沈惊游便另一条街走了过来。

姜芙蕖几乎吓得心脏停跳,阿宝也吓得不住咳嗽。

两个人退到一旁背对着沈惊游,生怕被认出来。

沈惊游和姜芙蕖擦肩而过,他都没注意到她就在角落里站着。

等沈惊游离开街角,姜芙蕖才将脸上的帕子拿下。

轻轻地哈出一股冷气,白霜模糊了视线,遮蔽了那人高大的身影。

姜芙蕖深深地瞧了最后一眼。

*

“这是哪里来的丑八怪,我们青云楼的花魁娘子也不是什么客都接的,万一给我们传了病……哎呦,贵客您请好吧您!”

老鸨接过阿宝扔过去的一锭银子,满脸堆满了大褶子。

阿宝挺直了腰,“我们今天点天字牌花魁娘子梦月,我家郎君就想听个曲儿,妈妈赶紧安排。”

“好好。”

姜芙蕖被安排着上了二楼,拐了几拐,才进了一个满是沉水香的屋子。

她被浓厚的香气激的打了个喷嚏,半晌用帕子捂住了口鼻。

青云楼下,李茂挎着腰刀跟在沈惊游身后。

他们刚从京兆尹回来打算回府,小公爷也不知道看见了什么人,急匆匆地往青云楼的方向赶。

走到青云楼门口,小公爷跟失了魂似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见到穿男装的瘦小男人就拦住看人家的脸。

李茂也跟着看了几个,都没看出猫腻。

小公爷这是怎么了?

他走近沈惊游刚要询问,沈惊游脸色骤变,一转身,冲进了青云楼里。

李茂耳力好,方才他只是听到有女子轻微的喷嚏声,仅此而已。

青云楼不就是烟花女子之地么,有各种声音多正常……

*

花魁梦月穿一身透心凉的红色纱衣,玉手摇着把团扇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走动间那白花花的胸口若隐若现,小腰一扭一扭,扭的阿宝耳根子通红。

真……真好看呀。

相比之下,姜芙蕖更淡定。

不等梦月用鄙夷的神情点评她和阿宝长满红疙瘩的脸,姜芙蕖利索开口:

“《瑞应图》,月支香,我要见振灵坊坊主,事急。”

上辈子她是让国公府的侍卫李茂查到的振灵坊。

李茂父亲和镇国公沈平章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后来李茂的父亲李光死了,李茂就被镇国公府收留,于是和沈惊游从小一起长大,最后成了沈惊游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沈惊游上辈子死时,李茂外出未归,等沈惊游死后,李茂一直效忠镇国公府。

当初李茂说完密令之后她才见到的振灵坊坊主,这辈子她自己查,密令虽不知道,但她有筹码。

果然,花魁梦月眼神一亮,神态也毕恭毕敬起来。

她朝着姜芙蕖福了福身子,“二位贵客请,我家坊主随后便到。”

说完,引着姜芙蕖和阿宝来到里间一面书架前,搬动最上面一本兵书,书架从中间断开,竟是出现一条密道。

“请。”

姜芙蕖和阿宝对视一眼,抬腿入内。

书架重新合上,花魁梦月刚将兵书放好,门就被人一脚从外踹开。

她面带怒色,污言秽语就在唇齿间,却见一位俊逸潇洒的郎君三两步走了进来。

饶是见过那么多如玉郎君,梦月还是被面前这张脸惊动了双眼。

沈惊游四下扫了眼,薄唇微抿。

“郎君找谁呢,这屋子里除了梦月,可没旁的男人了。若是郎君想,梦月不收金银,也会伺候的郎君好好的。只愿同公子共赴巫山,做个醒不来的梦。”

沈惊游眼刀一扫,看梦月如同看死人。

他冷冷打量这屋子,视线定在方才动过的书架上。

梦月心脏怦怦乱跳,好在他只瞧过一眼隔壁就传来床板吱扭的晃动声连带着男人的喘气声,沈惊游眼中划过一抹厌恶,并没有发现书架上藏着的玄机。

等沈惊游离开了,梦月才被告知那郎君竟是这几日在京城里杀布施神教杀疯了的小公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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