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半輪濁月懸於天,遠方的天光藏匿在重重山中,朦朦朧朧的透出絲絲毫毫亮意。
卯時一刻,宣政殿內,百位重要朝臣跪拜天子,場面莊嚴肅穆,呼聲震撼天地。
祁昀之剛免了平身,就有一不惑之年的御史跳出來,“陛下,臣有本要奏。”
眾臣屏氣靜息,祁昀之淡聲道:“可。”
王御史微微直起身,聲音洪亮道:“陛下,自陛下登基以來,我大盛朝可謂是風調雨順,萬物豐裕,國之安穩,全託陛下真龍天子之福。定之足下,百姓勞其食力,學堂朗朗書聲;窺其將來,無外邦蠻夷可近,萬國敬畏……”
“如今,我大盛朝內外無患,稱曰大盛王朝實至名歸。然,陛下後宮閒置,子嗣凋零,老臣斗膽,還請陛下為了我大盛千秋萬代的江山社稷考慮,早日擇選適齡秀女,為皇室開枝散葉,以敬祖宗之法,國之將來!”
王御史的一番話,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眾臣皆是附和:“王御史所言極是,我等斗膽,還請陛下早日為皇室開枝散葉。”
說起子嗣凋零,不得不提王御史話說的委婉巧妙。
眾臣在心裡嘆氣,實際上,陛下即將滿二十七,卻至今膝下無子。
比陛下小一輪的王爺們,孩子都會跑了。
除了先皇后在世時,曾診出喜脈,後宮佳麗三千人,到今竟無一人有消息。
為此,眾臣愁的睡不好覺,頭髮鬍子一把一把的掉。
他們時常藉著自己老胳膊老腿不得力,吵嚷著要去太醫院,拐彎抹角的打探祁昀之的身體情況。
不過,他們得到的回答始終是:陛下年輕體健,龍體無恙。
眾臣來的次數多了,老太醫不由都懷疑自己的醫術了。
難不成,陛下真有什麼難以啟齒的隱疾?
眾臣深思正濃,祁昀之淡聲打斷了眾人思緒:“朕知道了。”
王御史在心裡輕嘆了一口氣,陛下又是這樣。
一句“朕知道了”,不直接拒絕,也不明示選秀的時間,只讓他們一幫老骨頭在底下急的夜夜難眠。
陛下生母早逝,先帝的妃嬪殉葬的殉葬,病逝的病逝,為數不多又身份尊貴的幾位太妃,常年與青燈古佛陪伴,不聞世事。
頭幾回提及此事的御史或大臣,不乏有要一頭撞死在宣政殿,懇求陛下選秀的。
哪裡想得到,陛下養的侍衛一個個身姿矯健,動作靈活。
人還沒衝出去,侍衛便在房梁大柱上細心的圍上一層層厚布。
哪怕人視死如歸的磕上去了,皮都不會破一點。
此舉,氣的不少老臣兩眼一閉,當場暈了過去。
實在求不到人了,眾臣才推出一板一眼的王御史,讓他領頭,催一催陛下。
畢竟,王御史早年救過先帝一命,身有免死金牌在。
就算陛下大怒,下令斬殺王御史,他也還有一條命在。
面對陛下,王御史也不敢太放肆,只得苦口婆心道:“陛下,明日便是你的生辰,屆時萬民朝拜,番邦小國之主子孫環繞膝下,熱鬧歡樂,這讓我等情何以堪吶陛下。”
先不論尋常人家對子嗣如何看重,陛下身處皇室,年滿二十七膝下無子,事關江山社稷和大盛朝顏面,實在叫人難以放心。
倘若太醫診脈無誤,加上先皇后曾有身孕的事實,兩者思慮之下,問題便出在是陛下這裡了。
遙想起早些年的時候,陛下後宮充盈,三千佳麗無不如皎皎明月之花,漾漾繁花之姝。
雖說陛下不常去後宮,也不曾獨寵過誰,不過也未曾聽說陛下不近女色。
眾臣眼神期待,祁昀之始終不為所動,依舊淡淡道:“行了,朕知道了。”
眾臣頓時痛心疾首,紛紛跪下,冒死諫道:“我等斗膽,請陛下定下選秀時間。”
“請容大人挑選良辰吉日。”
祁昀之見眾臣一心放在選秀上,今日該是無大事彙報。
他懶懶起身,聲音是一貫的冷淡,“朕乏了,若是無事,便退朝吧。”
一時,眾臣心如死灰,“陛下,陛下!陛下啊……”
“退——朝——”
散朝之後,禮部江尚書和幾位重臣聚在一起,皆是面色凝重。
他們將容少卿攔下來,面色有難的開口道:“容大人,可否隨老夫去清風樓小敘一番。”
容少卿自然知道他們要問什麼,微微笑著頷首,“江大人客氣了,大人盛情,在下不甚榮幸。”
清風樓是盛京城最大的茶樓,進樓開始,便見滿樓屏風上繡有梅蘭菊竹四君子,整體清雅淡致。
其中焚淡淡的獨特花香,令人一聞便神清氣淨,心嚮往之,文人騷客常聚於此,討論詩詞歌賦,商談民間俗事。
幾人落地後,先是相互客套了幾句,便開始直入主題。
江崇禮品了一口清茶,緩聲開口道:“容大人,你可否幫老夫算算日子,好挑一個良辰吉日。”
為官之人,話不能說的太滿。
容少卿知道他們是想讓他為陛下挑選一個選秀入宮的良辰吉日。
手邊茶湯清黃,熱氣如騰雲,茶水入口微苦,稍澀。
片刻後,回味甘甜,叫人意猶未盡。
容少卿放下茶杯,吐出一口熱氣後,出口誇讚道:“好茶。”
江崇禮頓時坐不住了,容大人莫不是要學陛下那樣搪塞人。
他手中稍稍用力拍了容少卿的手臂兩下,皮笑肉不笑道:“容大人,你要是喜歡這茶,改明兒老夫讓人給你送十斤來,現在火燒眉毛的時候了,你倒不要糊弄老夫啊。”
容少卿心中無奈,故作一臉為難道:“江大人,在下不敢。”
“只要陛下願意,哪天都是良辰吉日。”
江崇禮聞言皺眉,伸手摸了摸下巴處的長鬍子,心思一時百轉千回。
思忖良久,他警惕的環顧四周,壓低聲音道:“容大人再算算,看陛下命中可有子嗣?”
此話著實有些大逆不道,容少卿面露難色,“ 這,天機不可洩露,在下也不好多言。”
笑眯眯送走容少卿後,江崇禮春風滿面的下樓,腳下生風的抬腳走向江府馬車。
旁邊的同僚一頭霧水,不知道江大人在高興什麼。
“大人,容大人說了什麼嗎?”他全程跟在尚書身邊,他與容大人的每一句話,他都一一聽了進去。
江崇禮心裡如釋重負,對他笑道:“陛下命中有子,只是時機未到罷了。”
那人聽的更加不解了,江崇禮也不點破,只是哈哈大笑起來,沉重許久的心情終於放鬆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