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來往的小廝和僕人們竊竊私語,引起她的注意。
“就是她,就是她!”
“怎麼了?”
“你沒看見啊?她上午被沈丞相買回家了,好像。”
“真的假的?”
那小廝眼睛盯著安藍的背影,掩嘴側頭,偷偷說:“假不了,紅姐中午吃飯,手都沒離開丞相的錢袋子,緊攥著呢!夠養活咱們船上夥計一個月呢!還是日契,這姑娘也神了。”
“是啊!快看,那車可不就是丞相家的。”
圍著圈的兩三人,震驚地唏噓不已。
安藍沒仔細聽,也聽不清楚,這語氣節奏肯定在八卦別人,她對八卦一向不怎麼感冒。
船樓內歌舞昇平,好不熱鬧。可安藍卻覺得,這個地方是京都最寂寥、最無生機的地方。
她加快些腳步,只聽見那憤怒又熟悉的聲音,一下子想不起來。
“本王喝酒作樂,什麼時候輪到你管,你以為自己誰呀,滾!”
酒杯破碎,人心一定也不好受吧。自古女兒總多情,安藍不愛管閒事,只希望她不要是姬月姐姐。
不一會兒,她便抱了一束美麗清幽的康乃馨出來了,火紅火紅,花瓣仍沾著猶如珍珠般的雨水,那雨水令人有一種真誠熱烈的感覺。
“樂冉,麻煩你個事唄!能帶我去把花兒給嘉樹嗎?人在陰雨天,心情一般都會很低落。假設你母親身體不好,你一定也會很難過吧!倘若現在我們能把這美好的祝福,送到他們身邊,他們一定會很開心的。雖然我喜歡和你鬥嘴,但我知道你是個特別心地善良的人!”
樂冉聽得一愣一愣的,說不出拒絕的話,隨即答應了。
這糖衣炮彈使得好,讓他心甘情願策馬駛向提督府的後門處。
說的好聽是提督府後院,見過的人才明白。
青觀小院風殘破敗,門口幾處青綠融入春風中。周遭萬籟俱靜,只剩搖曳的木門吱呀作響。
安藍提著心進門,看見小孩在潮溼的平地上連劍。略顯貴氣的華服,與這漏屋格格不入。他絲毫沒發現有人來了,雙目專注劍鋒,手握木劍,轉身起落自由,濺起一串串泥水,又一旋轉,橫掃千軍。
“哇哦!嘉樹武功不錯啊,掌聲送給你!”安藍用力鼓起掌來,還用手肘搗了下樂冉,示意他一起鼓掌。樂冉也識相點頭鼓掌,“有進步!就是下次下盤還要再穩些。”
“冉哥?安藍,你們怎麼來了?”他放下木劍,眼中的驚訝和喜悅,躍然而出。
“叫姐姐!”
屋裡傳來有氣無力的柔弱女聲,“樹兒,來客人了嗎?”
“嗯!”嘉樹忙答應,“快進來!”
安藍抱花的手抓緊了些。床上的婦人臉龐,無絲毫血色,顫巍巍放下手中的鞋底,擠出善意而優雅的微笑,讓她十分揪心。約莫三十歲的樣子,卻憔悴不堪,猶如被人攔腰斬斷的蠟燭。
被褥看上去又薄又硬、不軟不暖,人在這世界顯得多麼渺小。
“淑夫人好。”樂冉說。安藍也跟著說:“淑夫人好。”
夫人看見安藍時,不禁愣住。不知緣由,眼前的女孩兒讓她想起曾經,想起過去的美好時光。她會看面相,以前在宮裡喜歡算算小褂。
固一眼看出,這姑娘的面相異稟,為大富大貴之人,地位非尋常人能比擬。只是鳳眼下的那顆淚痣,說明命中註定經歷一場情劫,好在顏色不深,最終不會成為她人生的敗筆。
“娘!這就是送我們花的安藍,姐姐。”嘉樹叫姐姐總感到彆扭,故遲疑了。“是不是和我所說的一樣,人美心善?”
“是,真是位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的大美女!快坐,快坐。”沒說上幾句,夫人就喘了起來。
“淑夫人過獎了,小孩開玩笑的。”
安藍還是很開心的,把手中的花彎身遞給淑夫人。夫人埋臉,深深嗅著康乃馨的芳香,好像用盡全力般,十分珍愛。“最近有你的花陪伴著,我覺得整個人都神清氣爽了些。”
“真的嗎?太好了呀!夫人喜歡什麼花,我下次給您多帶點。”
“雛菊。”淑夫人出神的眼中,彷彿看見了當年皇上為了討好她,不顧大臣的勸誡,將浩蕩寬闊的皇宮走廊中滿了潔白的雛菊。
過往隨煙飄散,無跡可尋。夫人又說:“不能再麻煩你了,我什麼都不能給姑娘做。”
“夫人只要每天快快樂樂活著,就是對我最大的回饋了。”
淑夫人將花遞給嘉樹,示意他插束起來。“樹兒,娘想單獨和藍姑娘說說話。”
安藍被夫人冰冷刺骨的手,握得慌神。如果可以,多希望自己用手心的溫度捂暖她,去除她的病症。
那二人出去後,安藍心存疑惑,畢竟是第一次見面,但還是老實坐到她身旁。
夫人把嘉樹的身世告訴了她,安藍看著淑夫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自古帝王多薄情,如若當年沒有出事,淑夫人也不會淪落至此,皇宮條件那麼好,夫人一定不會這樣年輕就患上重病。那樣嘉樹也可以得到更好的教育和照顧,一定也是位人敬人愛的皇子。
“姑娘,”夫人含淚忍痛,竭力彎下了嶙峋的身子,頭快貼到被子上了。
“別別別,您這是折煞我呀!”安藍慌忙拉住她的身軀。
“我有個請求,姑娘能否答應我?”
“您儘管說!我能力有限,但能幫定幫。”
“我時日不多了,可樹兒還小。姑娘日後定能騰達,可否幫幫我兒?不求多,只求能保住他性命,活下去。”夫人說完第一句話,眼淚就奪眶而出。
安藍眼眶跟著紅了。只是好奇,她是把丞相忘了嗎,救人輪得到她?“借夫人吉言,騰達的事我不能保證,但我和丞相都會盡力幫嘉樹的!”
“相信夫人。只要你不放棄,將來定大有作為。”
安藍離開後,不斷回憶這句話。不放棄?什麼算是不放棄?明明自己一無所有,有啥放棄的呢?
後來淑夫人的這番話,也成為她有機會離開這裡,卻不離開的主要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