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连央的奶娘蒋妈妈回到藕香院时,正和一夜没睡好的素晴,面对面迎上。
在看见素晴眼下的青黑时,蒋妈妈暗啐了一声。
这样的院子姑娘住了十五年,一个丫鬟还嫌弃上了。
蒋妈妈心里为连央叫屈,面容也肃着,一双粗糙冰冷的手就这么握住了素晴。
“日后一同在藕香院,好好照顾咱们姑娘!”
素晴被蒋妈妈的手糙的有些不舒坦,她虽是做奴婢的,可大姑娘矜贵,就连她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也常被赏些好膏脂。
日复一日的养护着,莫说是蒋妈妈,便是三姑娘的手都不如她的细嫩。
感受着素晴的不自在,蒋妈妈心中的不悦又添了几分。
“哎,你来了就好,瞧,哪儿的衣裳放了三天了,老婆子不经用了,日后这活计便交给你了。”
素晴看着那一盆的脏衣服心下一惊,“你,你要我去洗衣服?”
语气中的不可置信让蒋妈妈顿时拉下脸,将素晴的手一甩。
“你怎么就做不得?不爱洗衣裳。成,那去把柴劈了,咱们藕香园得自己生火做食,你劈慢了,你就饿着肚子吧!”
素晴来藕香院就是为了好好养连央的一身肌肤,这寒冬腊月的,断不可能再叫她去洗衣劈柴,可!
素晴再难保持往日的平静,往日在朝月阁,此刻她早已是用上了一碗暖粥,同银杏几个等着大姑娘醒来伺候,通常一日里也没什么活计,伴在大姑娘身边伺候便是。
如今怎么就得她去劈柴洗衣了呢?
蒋妈妈可没兴趣和素晴一块儿在门外吹风,拢了拢怀中的肉包子,小心的推门入房。
待看见连央苍白的小脸蛋,面色又不由得沉下。
三姑娘被克扣的厉害,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成日里白着脸,不知情的只以为弱症,可谁能想到这不足是这些年生生被饿出来的。
不再多想,蒋妈妈从怀中将热乎乎的肉包子掏出来,小心的将包子掰开,那肉香霎时就勾的人馋虫作祟。
连央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神还没醒就贴着蒋妈妈的脸猫儿似的蹭了蹭,嘴里不住的嘟哝:
“奶娘,你又拿肉包子馋我,给我买馒头就好了,省些银子给阿远读书呀。”
“哎哟,小蒹葭日日贴着妈妈撒娇,阿远是懂事的,今日就是他惦记着姑娘,喊着要叫姑娘吃个肉包才好。”
阿远是蒋妈妈的小儿子,今年十七岁,难得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蒋妈妈当年被林氏设计赶出了府,后来不知蒋妈妈想了什么法子又回到了藕香院,自那以后,侯府每月是不给蒋妈妈月银的。
连央心疼奶娘,也感念奶娘,便将这些年来,藕香院仅能拿到的一些银子全给了蒋妈妈,教她供阿远念书。
若是不曾遇上闲王,蒋妈妈是期望着自己的小儿子能考上秀才举人,做个官,把连央从侯府接出去。
“那要奶娘再抱抱才起。”
连央爱娇的跟奶娘撒了会儿娇,总算满足的醒神。
洗漱穿戴完,嚼下肉包子,连央才想起今日的藕香院中,还有一位呢。
狭促的冲蒋妈妈挤了挤眼,“素晴怎么安排的?”
“让她劈柴洗衣选一个去。”
连央一听,不自觉的就弯了眉。
她可记仇,羞辱完她,还好生生享福的岂不是显得她太善心了?
她才不要做什么好人,她就想能住进宫中的金屋,再做个谁也不能欺的祸害。
“奶娘,你可打听出什么来?”
蒋妈妈这回出府正是为了打听那魏家子的事儿。
魏家老爷时任刑部尚书,那魏家子年岁不大,二十有一,今年也考上了举人,听说生的也不错,后院也干净,若没搭上闲王这股清风,这门婚事对连央来说,简直是可遇不可求的好姻缘。
正是因为太好,即便是作为连玉悦的替嫁,连央也觉得不像是林氏的大度。
但蒋妈妈摇了摇头。
“我观察了那魏大公子小半个月,还真没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人瞧着也是个精神的,身边照顾的也没发现什么漂亮丫鬟,一水的眉清目秀的小厮呢。”
“这么说,这还真是个好夫婿人选?”自三年前被卖入青楼后,连央从不吝啬以最恶毒的心思去揣测林氏。
刑部尚书之子配连玉悦不算辱没,封鹤眠曾与她提过,永安侯府就是个表面光的,实则早不得圣心了。
连玉悦怎么就跟扔烫手山芋一般,把这桩婚事丢给她呢?
连央拢着细眉思索时,蒋妈妈面色几经变化,终究还是压低声音,凑近了道:
“姑娘若实在不想应下这桩亲,为今之计只能求闲王殿下了,何不……”
蒋妈妈话音未尽,可连央哪儿能不懂蒋妈妈的心思呢。
蒋妈妈在藕香院遇上过夜探的闲王,自然知道了她是闲王的“心上人”。
只不知为何,连央将这事捂的死死的,从不肯与侯府的人透露半分,随便漏出点风声,连央在侯府的日子都不至于如此凄清。
可蒋妈妈哪里知道,非是她不想借着闲王的这股东风,而是闲王不允。
这所谓的一见钟情,非卿不娶,从头到尾,都是她拼死一搏与闲王的一场交易。
这场交易的契机,正是三年前她被卖入涂春楼。
涂春楼中困着一位佳人。
那位佳人才是闲王真正的心上人,曾经名动京城的花魁苏丹娘。
为了闲王,苏丹娘生了一场病,病好后京都便已有了新的花魁娘子。
可这掩盖不去苏丹娘的过去,苏丹娘亦不觉得,她的过往有何需要掩藏。
她对连央说,幼时遭灾,卖身入青楼是为活命,她从不曾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她只是为了活命。
活下来,才有了她其后的才情美名,冠绝帝京,才使得闲王对她一见钟情,她不曾悔过入风尘,只为难于闲王执拗。
闲王自十七岁遇到苏丹娘便非卿不娶,可他是帝王胞弟,太后亲子,不娶,所承受的压力便数不胜数,若他真提出要娶苏丹娘为闲王妃,只怕太后第一个便会对苏丹娘动手。
在十二岁的连央耳中,这不过是一个凄美无奈的爱情故事而已,可十四岁的连央,却有了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
许是不曾被教条束缚过,连央的胆子有时大的惊人。
觊觎帝妃与娶青楼女子为妻,太后,会如何抉择呢?
于是一年前的最后一场春雨后,连央的十四岁生辰那日,她送了自己一个生辰礼。
雍渊帝知道了他的胞弟闲王,看上了永安侯府的一个小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