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壓低身子湊近,烏木沉香混著鼻息間淡淡的菸草味,男人自身的魄力鋪天蓋地的向她席捲,小小天地都被他強勢侵佔。
“我…”夏梔滿被這漆黑的眼盯得無處可躲,身子瑟縮的往後退,像是前方有什麼洪水猛獸一樣。
手緊攥著肩上的醫療箱帶子,狠狠地攥著彷彿這樣可以用來平息劇烈跳動的心臟。
面前的女人是非常標緻的鵝蛋臉,面部輪廓柔和,在陽光的照射下皮膚白皙清透,細膩得都見不到毛孔,吹彈可破,流動的空氣帶起她臉頰上細小的絨毛,幼態的臉頰被碧水青的旗袍襯得多了些女人的姿態。
此刻,這雙眼裡看著他,裡面有驚懼、有害怕、有想退縮又不能退縮的執拗,眼裡閃過的情緒多到複雜,顧燁霖深深看她一眼轉開視線,緩緩直起身,眼裡又被染上一層冰霜,彷彿剛剛裡面的玩味是夏梔滿的錯覺。
“老子還不至於利用女人來守地盤。”
男人長睫半掩著冷凝的眸光,眼梢挑起的弧度透出的冷戾令人後背簌簌發涼,只是輕微一瞥,王喜鳳沒站住差點跪下來。
直到挺拔的身影離去,王喜鳳才身軟腿軟的一屁股坐到石凳上,滿心的後怕。
“今天活閻王沒殺了我,我都覺得我命大。”王喜鳳看向喬延青,“找女人的事能不能換個人做,再讓我找你就等著給我收屍吧。”
身邊的姑娘們個個不甘心,沒想到顧燁霖就這麼走了,機會來的猝不及防,也消失的無影無形,眼巴巴的望著男人的背影。
“你們先下去吧。”喬延青將她們打發走,微微嘆氣,看她們離開才開口,“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帥最討厭利用女人來做這些事情。”
王喜鳳怎能不知,這也是令她佩服的點,大帥真的和其他男人不一樣,尤其是日日去麗春院的那些男人們。
王喜鳳最早是南邊總部派過來誘惑顧燁霖的細作,她偽裝成落入風塵的女子,只盼男人的垂憐,在夜裡脫光衣服爬上顧燁霖的床,毫無尊嚴可談。
旁人都說一個風塵女子談什麼尊嚴,可顧燁霖給了她。
那天他看都沒看她一眼,只是整夜坐在太師椅上,王喜鳳深知完不成任務就要被暗殺,哭的很傷心,也許是被她哭的煩了,顧燁霖將手裡的茶杯狠狠放在桌子上,巨大的響聲在深夜裡令人心驚,但之後的話卻給了她無比的安全感和勇氣。
他說,“我們男人在戰場上拼死拼活的是為什麼,為的是保家衛國,為的是身後的老弱婦女能安心的活著,不被欺負的活著。”
“我今天要是收了你,要了你,和那些畜生有什麼區別,我要的地位不需要利用女人得到,你們該有你們的自由。”
你們該有你們的自由。
就憑這句話,王喜鳳決定追逐顧燁霖,周旋在南邊總部,掩護顧燁霖的安全。
“連我們這種風塵女子大帥都不願下手,更別說這些才十五,十六歲的女子了。”王喜鳳望著她們離開的背影。
這裡面不只有十五、十六歲的女子,還有學校裡的學生,這萬惡的戰爭毀了多少人,本該輕鬆讀書的學生一夜間家破人亡被迫成為政權中的犧牲品。
“所以,大帥這麼大的反應你是能想到的,你說說你又在這裡發愁什麼。”喬延青無奈搖頭,“沒把你丟出大帥府是給你留面子。”
“……”王喜鳳坐直身體,有外人在也不好多說,“行行行,有本事他就自己找個女人,也別讓我發愁了。”
提到女人,王喜鳳望向亭子外的夏梔滿,這人很有分寸,喬延青剛剛只是讓麗春院的姑娘離開,而她非常自覺的走到亭子外,彷彿知道他們之間有話說。
“這女人看起來真標誌。”王喜鳳拿手肘戳戳喬延青,“話說真不是你悄悄給大帥找的女人?
“真不是。”喬延揉被戳的彎了腰,目光也隨她望過去,女人也確實是大帥的女人,但一個不當回事,一個忘記了,“這可是徐州城裡的小菩薩。”
“小菩薩好啊。”王喜鳳兩眼放光,“活閻王可不就得小菩薩來調教。”
“行了吧你。”喬延青低聲警告,“這人不一樣,你可別亂來。”
夏梔滿垂著手安安靜靜的立在亭子外,眼神停在某一處。
“不是我的女人,那天為什麼抱我?”
懶洋洋的語調,聲線微啞,話裡帶著淺淺的倦意,明明那麼不經心,落入夏梔滿的耳朵裡就像是在引誘她。
嫩粉色的指尖輕輕摩挲,回想男人緊實有力的腹部肌肉,就讓人隱隱感到興奮。
想用指尖輕輕摸一摸他的肌理,會不會是不一樣的感覺。
太陽穴突突地跳了兩下。
夏梔滿深深閉眼,攥著手腕的指節更加用力。
“夏醫生,你怎麼了?”
喬延青的出現令夏梔滿回過神來,將手腕放置身後,緊攥手腕的力度絲毫未減,極力剋制肌膚表層傳來的癢意。
夏梔滿的臉色過分蒼白,連剛剛紅潤的嘴唇都失去了光澤。
“我沒事。”面對喬延青的疑惑,夏梔滿只好隨便揪出一個理由來,“昨天晚上沒休息。”
“抱歉,是我考慮不周了。”喬延青這才想起,昨晚上折騰了一夜,夏梔滿根本沒睡覺,“房間已經準備好了,夏院長先休息片刻。”
夏梔滿垂頭跟上喬延青的步伐,房間安排在了府內的西邊,距離後院並不遠,一路上夏梔滿都沒有開口說話,只是垂頭靜靜地走著。
喬延青不經意的掃過她,她不僅長的很乖,就連性子也是很乖很靜的那種,一雙眼看你時總是水汪汪的,裡面的心思一探就到底。
大帥和她之間的事情她竟也平靜的接受了,沒有想因此爬上枝頭,一步紅線都沒有越過,只是靜靜垂頭,安靜的聽他說話。
喬延青喉間輕嘆,不抱有任何妄念才是對的,大帥是不會因為一晚的春情就改變什麼。
“夏院長這是您的房間。”
喬延青將門緩緩推開,裡面陳列簡單,但非常乾淨整潔,等夏梔滿進去後,喬延青囑託她好好休息就離開。
等到他走遠,夏梔滿將房門關上,整個人脫力的靠在門框上,雙手捂臉放空了幾秒,隨即跑到水池旁邊,屏住呼吸將頭整個沉在涼水裡。
停止呼吸的瞬間,大腦也停止運轉一片空白,來自身體深處的癢意燥意令她難受至極。
她知道,她被傳染了。
她被傳染了439病毒,她將無比渴望顧燁霖,渴望他的肌膚,渴望他的味道,渴望他鼻息間馥郁的烏木沉香,渴望他指尖劃過身體的顫意,
夏梔滿眼角發紅,手腕控制不住的顫抖,再一次猛地將將頭沉在涼水中,腦海中揮之不去的記憶劇烈撥動她的億萬神經,無法停歇,想觸碰他的渴望不斷的加劇。
不行夏梔滿,他是大帥,是南邊總部的人,你和他之間是涇渭分明的兩條路,你需要控制自己。
439病毒的可怕之處就在這裡,書上說,第一個中了病毒的人會成為暴虐狂,控不住的會找人,要麼會屠人無數,要麼會奸人無數。
唯一的傳染途徑就是性交,被傳染的人會無時無刻想貼近他,直到成為此人的附屬品,可救了顧燁霖的那幾天,他只是很沉默,話說的很少,一點也沒有暴虐的傾向。
夏梔滿深深呼氣,頂著溼漉漉的臉頰仰頭,水流順過她纖細的脖頸向下淌,雙眼逐漸渙散,握在水池旁的手用力到發白。
她是醫生,卻不知道該怎麼治,因為無藥可醫,就是放到現代醫學上也只能靠宿主的氣息來安撫鎮定。
夏梔滿跌跌撞撞的走到醫療箱前,手已經控制不住的發抖,好不容易將箱子打開,從針灸包裡抽出一根根細小的銀針,眼睛都不眨的對著自己就扎,一瞬間的功夫纖細的胳膊上就被扎滿。
靠著止痛的穴位才能堪堪控制住內心的癢意,靠針灸是可以控制的,至少能讓她不成為別人的附屬。
真想治好也不是沒辦法,前提是要遠離宿主,遠離顧燁霖才能慢慢戒斷。
一個月,只要一個月。
她只要堅持一個月,拿到藥品後她就走人,她就開始戒斷。
人一旦有了渴求,忍耐就會變得異常煎熬痛苦。
好歹穴位的痛意將肌膚深層的癢意稍微帶走了點,後背靠在床前微微闔眼,突突地太陽穴總算懂事的停下來。
可現實總是違揹人願,顧燁霖就在眼前,她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渴望。
從亭內出來,顧燁霖的戾氣就沒消散過,渾身的暴戾氣息越來越重,門外的人推推嚷嚷,手裡拿著剛發來的電報不敢進去。
“喬參謀長,這是南京總部發來的電報,總部派來的特派員於今晚上七點的火車抵達徐州城。”張晚凝手裡拿著電報,面色凝重,“與特派員隨行的還有一名女子,這女子據說身材火辣,背景極大,在總部討不少人的喜歡。”
“這目的太明顯了。”王喜鳳望向喬延青,“千里迢迢的送人過來,喬參謀長你還不著急嗎?這是南邊總部的試探,一個不行還會有下一個,與其這樣子這女人不如是我們自己的人。”
喬延青的眉間就沒舒展過,一件事接著一件,手裡接過張晚凝的電報。“張副官,特派員的住宿安排好了嗎?”
“安排好了,在樟林路的一座院內,離督軍府開車要十五分鐘。”張晚凝頓了下,“大帥情況不穩定,洋人散出大帥中毒發瘋的事情恐怕已經傳到南邊總部的耳朵裡,不然他們不會這麼著急的來,這次主要的目的是探真假,女人只是個幌子,如果有機會能留下,南邊總部肯定會樂意這麼做的。”
這話喬延青非常認同,“行,那你給大帥送進去吧。”
“是。”張晚凝接回電報就要開門,手立馬停住,轉頭看向喬延青,手裡的電報立馬又給他塞回去,“參謀長,這..還是您去比較合適。”
大帥一向厭惡南邊總部,每次光看電報的內容就要生氣,更何況這次不僅南邊的人要來,還帶了個女人過來,現在進去純純找死。
“你是副官,我是副官。”喬延青瞪他一眼又給他塞回去,“早死早超生,別想拉我做墊背。”
兩人推來推去,看的王喜鳳直翻白眼,這兩人怎麼這麼慫,人前的神氣威風都去哪兒了。
“那你去。”兩人感受到鄙視,將手裡的電報推在王喜鳳的懷裡。
王喜鳳嚇得立馬將電報都送了過去,轉身就跑了,“我就是個編外人員,先撤了。”
最後還是將張晚凝推了進去,果不其然電報被直接砸出來。
“老子給他臉了,天天給老子蹬鼻子上臉。”
南邊總部一而再再而三的試探他,現在招呼都不打直接上門來,把徐州城當他家後花園嗎,誰都能來溜兩圈,“都別去接,讓他們哪兒來的滾哪兒去。”
喬延青進門來將地下的電報撿起,後背被空氣中的凜冽刺激的發涼,將電報握在手裡,“大帥別生氣,表面做做樣子而已。”
“做樣子?老子彈盡糧絕困死在徐州城的時候,他們怎麼不說做做樣子。”漸漸的他眉宇間緊鎖透出一股濃濃的殺意,“現在看老子風光了,個個都冒出來了。”
話還沒說完,他眉間霎然緊皺,猛然間就像有人拿著螺絲刀直鑽他的太陽穴,大腦裡有無數的戰鬥機在持續的突破屏障,他像是艱難地爬行在神經的沼澤裡,呼吸著撕裂的空氣,顧燁霖緊緊捏著太陽穴。
“督軍。”喬延青心裡一驚,趕緊上前,“快去叫陳醫生過來。”
張晚凝立馬跑出去叫人。
頭痛來得快去的也快,沒過幾分鐘顧燁霖就鬆懈下來,“不用叫醫生,我好的很。”
“將他們接來大帥府,我倒要看看他們想玩什麼花樣。”
顧燁霖眼裡充斥著嗜血的殺意,喬延青心裡頓時一緊。
從房內出來後喬延青不放心,立馬叫人去將夏梔滿喊來。
南邊的人要來,他怕大帥控制不住,夏梔滿一定要守在大帥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