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娘子的目光往她身後的那群姑娘們掃過。
她看人時漫不經心，無人知道她在想什麼，而她的視線獨在經過謝迎娣身上時，微不可察地多留了一瞬，便收回目光。
岱娘子同謝攬星懶懶道：“你獨自和我進屋談吧。”
她又一招手，和身邊的妖人道：“幫我照顧下她們。她們一個個看著膽子小得很，你們別亂逗。”
岱娘子身邊的妖看著花色都挺…看著面容都挺漂亮的。
其中一妖說道：“我已經是隻成熟的妖了，不會毫不剋制地吸人。”
姑娘們聽見那句“吸人”，嚇得一顫。
謝攬星面具下的唇畔沒忍住一翹。
謝攬星隨岱娘子進屋後，二人坐到靠窗的茶桌邊。
岱娘子給謝攬星泡起茶來。
謝攬星趁泡茶的空閒時間裡，摘下面具，同岱娘子簡單說清九人刺殺的前因後果。
岱娘子始終沒說話，泡完茶後，把茶遞了過去。
謝攬星接過茶，岱娘子才慢慢搖著扇子，道：“我剛看了，有那麼一兩個人資質還行。”
“我能把她們練練，未來成不了氣候的，也能派去人間做做殺手，幫我解決點事情。嗯…夠用。”
謝攬星點點頭，道：“那些資質不夠好的，娘子可否多留她們一陣子，給她們點明些選擇？”
她還解釋道：“她們此前的人生，從未有過能選擇的時候，所以如今應該是很茫然。”
岱娘子的扇子悠悠遮住了半張臉，垂下眼眸，像是困了般，慢慢說著：“這便要看剩下的幾個，她們能不能吃得了苦，拎不拎得清楚，她們能走什麼路。”
謝攬星知曉岱娘子一向嘴硬心熱，是個說到做到，願意負責的人。
聽此，她便感謝道：“多謝岱娘子。”
岱娘子看著謝攬星，淡淡地笑了下，又搖著扇子，道：“但不論如何說，你這也算欠下我人情。”
岱娘子伸手一比劃：“至少欠我三個人情，日後我叫你做什麼，你就得為我做什麼。”
謝攬星沒有一點猶豫，乾脆地回：“好。”
她這麼利落，倒是讓岱娘子搖扇子的手一頓，抬眼看了看她，而後無奈笑笑。
謝攬星乖巧地坐在她面前，喝著茶，吃果果。
岱娘子看著謝攬星的模樣，見她唇畔有一點糕點碎屑，想伸手給她擦一擦，但又壓住了手。
然後她就見謝攬星自個察覺了唇邊有東西，伸出舌頭舔了個乾淨，跟個花貓一樣。
岱娘子無奈，闔了闔眼。
她再轉眼時，看向窗外的夜，忽然道：“改日你可要說動你師父，再為我釀一壺酒。”
謝攬星調皮地眨了眨眼：“這算一個人情嗎？”
岱娘子白了謝攬星一眼，伸出手，用扇子裝作要打她的模樣。
謝攬星連忙求饒。
她這下還真不是裝可愛的求饒，是發自內心的。
笑話，岱娘子這不知有千年還是萬年修行的山精，那扇子隨隨便便揮一下去，她一個小小的金丹是真會神魂震盪。
謝攬星喝完一壺茶後，見岱娘子沒再說話，便不敢多打擾她。她主動道：“那我也不再多留，該回去了。”
岱娘子懶懶應了一聲。
謝攬星起身往外走去，待聽到人走稍遠時，岱娘子才緩緩睜開眼，她的目光在謝攬星身上停留著，看著遠去的背影。
長高了許多，似乎又瘦了。
不過還是一副使不完的牛勁模樣。
穿的衣服舊舊的，頭髮也綁的不整齊，一點不像大人。
不過也是，按人間的歲數來算，她還不到一百歲。
那就真是個很小的很小的小朋友。
小朋友，小朋友。
岱娘子手中扇動的扇子停了下來。
她曾意外有了些緣分，照看了數年的小朋友。
但數年，不過是她漫長生命裡一眨眼就過的流光，也是小朋友修仙路上不值一提的時光。
神與人之間，緣分終究是太淺。
還是不要再彼此多牽掛。
岱娘子垂下了眼，忽然覺得好笑。她已經活了多少個百年，她自個都數不清，今兒居然也傷春悲秋起來。
她合上眼，又感覺到有些困了。
忽然，她聽見那已經走到了門口的人，又轉身走回來。
岱娘子心中詫異。
緊接著，她便感覺到謝攬星正站在她身前，撒嬌喊著她：“岱娘子…”
岱娘子看向謝攬星。
謝攬星：“我沒回去的盤纏了。”
岱娘子：…
謝攬星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髮：“連劍都送人了，也沒法御劍回去。”
岱娘子：…
謝攬星訕笑：“岱娘子可否資助我些？”
岱娘子默了片刻，手撫在額間，站起身。
“把衣服脫了。”岱娘子又看了眼謝攬星的頭髮，嘆氣道，“頭髮也解了。”
謝攬星：“啊？”
她就是想蹭點錢，怎麼還要脫衣服？
她一愣：“我真沒裝窮藏錢，雖然小時候我會在衣服裡藏吃的，但那是小時候的惡習，我現在…”
岱娘子轉過頭，語氣帶著點不耐：“瞧你身上穿的那副破落模樣，還從我這裡進進出出，拿我的錢。我真是臉都給你丟光了，讓別的傢伙以為我這裡什麼人都能進！”
她如此說著，但在謝攬星看不見的地方，她眼底裡帶了點笑意。
“盤纏我叫他們給你打點著，你換身衣服，梳了頭再出去。你已經是個大人了，就該有點樣子。”
謝攬星聽了訓，摸摸鼻子，乖巧道：“哦，是我唐突了，我這就脫。”
…
謝攬星換上岱娘子給她找來的裙子，她瞧著鏡子裡的自己，感嘆岱娘子眼光獨到，這衣服大小和長度竟然都剛剛好適合她。
而且這身裙子真是好看。
不過岱娘子似乎還是把她當小孩，給她選的衣裙是桃花色的，鮮嫩的粉紅，把她襯得白瑩瑩的。
謝攬星坐到梳妝檯前，因她嫌麻煩，所以幫她梳頭的妖，給她梳的髮髻利落又簡單。
謝攬星看著鏡中的自己，她想起前世她一梳妝，穿羅裙，就有些嘴碎的男人，盯著她看，說道：
你這看著有了女人的模樣。
謝攬星煩的很這些人。
她就是女人，她什麼模樣都是女人的模樣。
哪兒要這群多長了根的傢伙對著她指指點點，還自認為在誇讚她，在和她開玩笑。
謝攬星想到那些聲音就倒胃口。
她定了定神，清空腦袋，看著自己唇上點綴的口脂，晶瑩飽滿，很是動人。
她沒忍住舔了舔。
甜甜的。
好吃。
岱娘子轉身回來，手上還拿著給謝攬星的東西，她本有事情想念叨謝攬星兩句，但抬眼就看見這死小孩在吃口脂。
岱娘子眉心一跳。
“你嘴巴老實點。”岱娘子道。
這死孩子…
怎麼這麼大了，還是一副小時候眼巴巴饞別人能吃到糖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