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朝堂鸦雀无声,只剩小丫断断续续的咳嗽。
江星烟是很想让霍家死,但也没想搭上自己和小丫的性命。
当即跪伏在地请罪:“圣上恕罪,实是小女离不了臣,这才出此下策,臣愿受罚!”
身前上方似乎传来一声轻笑。
雄浑有力的声音在殿中响起:“朕难道是什么洪水猛兽?瞧把霍爱卿吓的。”
周围适时地响起一阵赔笑。
“起来回话。”
江星烟摸不准皇上的脾性,硬着头皮起身,垂眸看着胀红了脸的小丫。
她仿佛知道自己做了错事,细细的手指捂在嘴边,不让自己咳出声来。
江星烟满眼心疼。
浑身的母性光辉震惊了一旁的同僚。
这还是那个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人送外号霍小阎罗的霍将军吗?
“把孩子取出来透透气,憋在甲胄里,没事儿也别出病来了。”
赤金龙椅上坐着的九五之尊,哪怕很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随和,但仍有种极大的威严,让人不敢喘息。
江星烟不敢放肆,只略略放直了小丫的身体,让她把脸露出来。
小丫伸出头看了一眼,周围全是人。
尤其是坐在金色椅子上的那位大伯,带着垂着珠子的帽子,大家都很怕他。
小丫又缩了回去,只留一双眼睛,怯怯地看着皇上的位置。
西周是萧家的天下,当今圣上单名一个傲字。
继位以来,励精图治,强兵富国,人人都道是个明君。
萧傲膝下已有五位皇子,并无公主。
看到小丫,倒也激起了他为人父的慈爱。
想到这小丫头昨日差点被恶奴摁杀在水里,萧傲皱起了眉头。
他平生是最厌恶对他人子嗣下手之人。
他年幼时,几番被父皇的妃子加害得命悬一线。
待到继位,他明令禁止后宫戕害皇子公主,一旦发现株连九族。
是以,他的五个儿子都平安降生,健康长大。
萧傲语气里有明显的不满:“霍辞,昨日之事,可是你对家宅奴仆训管不严所致?”
江星烟当然满口答应:“是臣之罪,请圣上责罚!”
她面上惶恐,心里只求能重罚。
王御史瞅准时机,往前迈出一步,一副不怕死的英勇模样:“圣上英明,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霍辞将军私德不修,纵容下人作恶多端,连自家小主子都下得去手。
我西周怎可依仗这种无德之人当将军?”
江星烟眼睛亮了亮,这位王御史说话还怪好听的。
“臣恳请圣上收回霍将军兵权,褫夺平北大将军封号,贬为四品参将,罚去阳关卫国戍边。”
他话音刚落,一旁的武官不干了,纷纷叫嚷着不公。
江星烟此时才明白,辛追两次被人打断的话,说的就是御史弹劾兵权之事。
看来,霍辞在朝堂上混得也不怎么样嘛。
武将们没有御史那般尖利的嘴皮子,只来来回回说着敌国虎视眈眈,不能自折羽翼,寒冷了忠臣良将的心。
有人气急了,竟高声说了句:“现在还不是兔死狗烹的时候!”
江星烟心道不好。
果然,下一秒就听得天子之怒,从龙椅上咆哮而来。
“放肆!”
“圣上息怒!”
百官呼啦啦跪了一地。
江星烟一低头,就看到小丫捂着嘴巴,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可怜的模样惹人心疼。
她用下巴蹭了蹭小丫的头顶,作为安抚。
很快,大殿里重新寂静无声。
“霍爱卿,你以为如何?”
萧傲的表情隐在十二旒玉珠后,耐人寻味。
江星烟拜伏在地,恭敬得挑不出一点错处。
“王御史所言极是,臣有罪,自当领罚。”
外祖父留给她的嫁妆,全都被老虔婆带人抢走了。
其中滋味,她也要让霍辞尝尝。
一旁的武将们瞪大了眼睛,不知道霍将军怎么能同意把霍家军拱手相让。
王御史却没有得胜的欣喜,反而谨慎地皱起了眉头。
霍辞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难道是在以退为进?
萧傲沉默着。
三年前,霍辞将北洛横空出世的天才少年将军,打回了老家,换来五年的和平相处。
如今,西周北洛互通商队,经济互利,朝堂交好。
想来,就算到了五年之期,也不会再起战乱。
虽然他是明君,可兵权旁落,毕竟是一根横亘在心坎里的硬刺。
前几天据理力争的霍辞,如今竟也松了语气。
若是能趁机将霍家军的兵符收缴上来,岂不是兵不血刃地解决了一个心腹大患?
朝堂上诡异地安静下来。
谁都不敢先出头,生怕今后若出差错,成了替罪羊。
吱呀。
太和殿门猛地一开,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一个小道童推着辆素舆缓缓走进。
车上男子一头白发,却是弱冠容貌。
容色清冷卓绝,一双桃花眼中似有万千星辰闪过。
正是萧傲新封的国师,云淳风。
他手指里夹着蓍草,声音清冽如泉:“圣上,臣方才卜了一卦。
大衍之后,是为水雷屯卦。
上卦为坎为水,下卦为震为雷。
雷雨交加,险象丛生。
不宜激进,唯有退守保全,方能遇难成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