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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连阴山,在边城的东边,一望无际的山脉把北狄人圈在了草原上。

若不是有这片大山的阻挡,只怕乾皇住的金殿也要遭了抢。

这话,是以前采石的时候,黑狗子听两个凿石头的老头说的。

他还是来把大哥换回去了,看守他们干活的人是边城里的士兵。

瞧见黑狗子回来了,很痛快的让满脸不爽的大哥回了家。

因为黑狗子就算是腿脚不灵便了,干的活也比他那个吃不得苦的大哥强的多。

说来也是怪,这黑狗子被许老爹给饿的成了皮包骨,可这力气是真大。

百斤重的石料,他一个人半日就能背上几十趟。

可惜现在他的脚伤了,只能跟一群年纪稍大些的男人凿石头。

先用斧锤凿一条浅缝,再隔一定间隔用二锤把铁楔子打入。

利用横竖两排铁楔子把石头裂成长条状的石坯。

然后便有人把石坯抬或背的弄到山脚下。

再修凿成较为规则的长方体送去边城往西,用这些石块垒出高高的城墙来抵御风一样来去的北狄人。

采石这种活是极为辛苦的,但黑狗子却觉得比在家里的时候好太多。

因为在这里一天有两顿饭吃,晌午那顿,还是干的。

尽管分给他的饭总是比旁人的少,黑狗子也觉得很满足。

“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吃饭歇息的时候,离黑狗子不远的几个人围坐在一起说话。

“我听说,咱们皇上要把这城墙一直垒到西边天山去。”

“啊?那得几辈子才能垒好?怕是把这连阴山给挖平了,也不够吧?”

另一人哈哈大笑:“挖平了这头堵那头,你当皇帝老是你这个蠢东西?”

“都怪该死的北狄人,老天怎么不开眼,一个雷把他们都劈死算求。”

黑狗子听到这,把头垂得更低。

可即便这样,还是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块尖锐的碎石,砸在他的头上,顿时血流如注。

四周安静了一会儿,黑狗子没抬头看是谁拿石头砸他,这种事他都已经习以为常。

他伸手抹了一把流到脸上的血迹,然后抓起叶子上的一团黍饭连带着手上沾的血一同塞进了嘴里,面无表情的慢慢的嚼着。

众人看到这一幕,心中不知为何都有些惊惧,只冷哼几声,倒也没有再找他的麻烦。

如此又在山上做了十几日没有工钱的苦力,便到了中元节。

前一日过了晌午,看守的士兵便吆喝着让他们回家去。

过了第二日的中元节再回来继续干活。

黑狗子的脚好的差不多了,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在人群后面慢慢下山。

这些服徭役的人,有边城的,也有附近其他村子的。

可以休息一日,大家都很高兴,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说着话,脚步飞快的往家赶。

虽然来服徭役的人家都不富裕,但回到家就有热乎饭,有老爹老娘,婆娘娃子,总是有些牵挂。

唯有黑狗子一个人,走的有些茫然…

再远的路,也终有到头的时候,黑狗子在夜幕降临前回到了边城。

回到家,许老爹一家人正借着夕阳的余光在院子里吃晚食。

黑狗子看见,那双鸦青色的布鞋,穿在大哥的脚上,已经成了灰黑色。

大哥大嫂都把他当做的透明人,只是吃饭的速度更快了,生怕剩下了便宜了黑狗子。

许老爹看见黑狗子立在门口不动,问大嫂:“还有饭么?”

大嫂撇撇嘴:“谁知道他回来,家里没有做他的饭。”

闻言,许老爹就摆摆手:“少吃一顿也饿不死,狗子,家里柴不够了,明日祭祀祖宗,一早起来就要用,你去砍些回来。”

黑狗子闻言,也没说什么,径直走向了自己的破屋。

翻出一把柴刀,又拿了一捆麻绳绕在身上就离开了家。

等黑狗子离开了院子,大嫂拿脚踹了一下大哥。

大哥看了眼老爹:“爹,咱家还要养这狼崽子到什么时候?我出门都抬不起头。”

许老爹撇了眼挑事的儿媳妇:“他走了,家里的活你能干?还是上山采石你能去?”

大哥闻言急忙摇头:“那采石的活真不是人干的,我可不想去了。”

“那你们就别老搓磨他,养头牲口还得给喂点草料,把他饿死了,这家你们就自己顶起来。”…..

黑狗子确实很饿,走了一下午的路,到家连口水都没喝。

他背着绳子,把柴刀别在腰上,出了边城,没往连阴山那边走,而是在城外寻了一片野林子。

马上就天黑了,黑狗子没有着急砍柴,而是在树下借着余晖到处寻摸。

捡了两朵打了蔫的野蘑菇,还有几棵野菜,混着几根草直接就塞进了嘴里。

这些年他若不是自己到处寻摸着能填肚子的东西,在那个家里真的活不下去。

砍了高高的一捆柴背在背上,从林子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黑狗子提着刀往城里走,路过高大夫的医馆,瞧见里面还亮着灯。

他不敢在门口张望,只快速的往里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高大夫。

心中有些遗憾,远离了医馆之后,黑狗子从怀里摸出两颗小小的鸟蛋。

换作以往,这蛋根本留不下,可他就是想送点什么给高大夫。

今日怕是没有机会了,黑狗子把两颗擦干净的生鸟蛋,连壳一起塞进了嘴里…

第二日,中元节。

黑狗子从天不亮就起床,打扫院落,挂上纸灯笼,准备供品,还有祭祀用的香烛。

又拿出许老爹让他连夜用纸扎的衣裳,房屋,金银元宝等等,留到晚上祭拜的时候烧掉。

到了晚上,一家人都换了干净整洁的新衣裳,唯独黑狗子还是那一身。

因为他不用祭拜,许老爹甚至不允许他出现在供桌旁,院子里,怕他冲撞了许家的先祖。

干完了家里的活,黑狗子被赶出家门。

光着脚,散着头发,路过一户户人家的灯笼下,就像是无人祭祀的孤魂野鬼。

街道两旁也挂满了灯笼,黑狗子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医馆外。

医馆没有开门,只留外面两盏纸灯笼轻轻摇曳,黑狗子疲惫的坐到了医馆门口的台阶上。

对于这个边城,只有这个地方,能让他感觉到依恋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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