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杏兒隨著喜鵲一路快走,這才看清楚這院子其實並不小,前後兩進的大院子,只中間一道高高的圍牆,隔成了東西兩半。
在角落裡有道月亮門,門上掛著鎖。
喜鵲叮囑道,“杏兒小姐,以後你走動,可千萬別去那邊。”
田杏兒奇怪道,“好端端的幹嘛鎖起來?”
喜鵲低聲道,“這院子是裴家祖上傳下來的,據說裴家祖上也興旺過,做過官,後來沒落下來了,就留下了這一處祖宅。
老太爺死後,府裡的光景便一日不如一日,家裡也沒那麼多人,老太太就把那邊的院子全封了,只留下幾處居住的,因是祖產,也不敢發賣,就都鎖了起來。”
田杏兒瞭然的點點頭,心下感嘆。
虧了王媒婆那張嘴了,把裴家說的天花亂墜,說是什麼金窩銀窩,母親能嫁進來是積了多少輩的德,可把村裡人眼紅的厲害!
可誰成想,也不過就這麼個光景。
這院子裡處處破敗,牆磚都掉了好幾處,也沒人修繕,遠不如外面看著光鮮。
她們到了老太太院子的時候,裴秀才和胡娘子已經到了。
胡娘子穿了件絹紅小襖,一條水紅色棉布長裙,一頭烏鴉鴉的黑髮盤在腦後,愈發顯的身材窈窕。
田杏兒快步跑過去,甜甜叫了聲,“娘……”
胡娘子看到女兒很高興,撫著她的丫髻問道,“昨夜睡好了嗎?”
田杏兒笑眯眯道,“睡好了,娘呢?”
胡娘子的臉紅了紅。
她今日臉色紅潤,與往日的眉目枯槁不同,神情間平添了一份嬌媚。
田杏兒看母親氣色極好,想是裴秀才對她不錯,心裡也高興,
老太太還沒起來,他們只好在外面等著。
裴秀才對田杏兒很和藹,溫聲問她住不住的慣,有沒有什麼缺的東西。
田杏兒不想讓母親擔心,萬事只撿好的說。
正說著話,賀僕婦就出來了,讓他們進去。
還沒進老太太屋子,就聽到了兩個姑娘嘰嘰喳喳說話的聲音。
田杏兒進門就看見了昨日見過的兩個女孩兒。
她們隨老太太住著,就住在外間的暖閣,如今正在梳妝。
大姑娘穿著一身嫩綠裙衫,已端端正正坐在了老太太旁邊。
小點的女孩兒正扭著身子,抱怨秀荷給她扎頭髮揪的疼。
眾人一進來,幾雙眼睛就都射了過來。
小姑娘暗暗打量著田杏兒,看到她穿著一身普通的棉布裙,頭頂上連朵花都沒有,微微撇了撇嘴,一臉不屑。
老夫人坐在正堂上,穿著一身石褚色繡團花衫裙,手中還掂著一串佛珠。
昨日光線昏暗,田杏兒沒瞅見裴老太太長什麼樣子,今日倒瞧了個清楚。
這老太太五十歲上下,頭髮半黑半白,身材圓潤。
一張圓盤子臉,看起來十分端莊,眉眼和睦,手中時不時轉動著佛珠,瞧著頗有些富貴人家老夫人的派頭。
裴秀才上前道,“娘,我帶馨娘來給您請安了。”
老太太微微頜首,賀僕婦將早已準備好的茶盞遞了過來。
夫婦二人一同跪下,向老太太敬茶。
老夫人沒有接茶盞,反而看向胡娘子。
見她粉眉杏目,嬌豔奪目,臉上露出一絲不悅道,“通兒執意要娶你,我本不同意,但他宅心仁厚,念在你幫過他一回,讓你以正室的身份過門……”
田杏兒在後面暗暗吐槽。
什麼幫過一回,救命這麼大的事只這麼輕描淡寫的說出來,這老太太臉皮也是個厚的。
上面老太太還在肅著臉訓話。
“……你需記住,我們裴家門第不同,你既嫁過來,日後當謹慎言行,既是做當家主母的,舉止就要大方得體,萬不可學那不成樣的婦人,整日塗脂抹粉,做那狐媚行狀,擾亂夫君心思……”
胡娘子跪在地上,身形微顫,道,“是,母親。”
田杏兒聽的不滿極了,她娘天生肌膚白細,可稱粉面桃腮,她可沒有化妝。
這老太太也不知道什麼眼神,竟然說母親塗脂抹粉,做那狐媚形狀!
這讓母親以後怎麼在下人面前抬頭?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
她抬頭,見這老太太表面慈眉善目的,就知道這又是一個比田老太太還難對付的角色。
訓斥完胡娘子,老夫人又轉頭訓自己兒子。
“你執意要娶她,我也應了你了,此後你就好好收斂心思,把心神多用在讀書上,切不可貪眠好色,若我知道你以後膽敢沉溺溫柔鄉,消磨了志氣,我就到你爹的牌位前打斷你的腿!”
裴秀才垂著頭,被訓的跟孫子似的,一句不敢反駁,恭恭敬敬應道,“是。”
見兒子如此,老太太才滿意了,讓夫妻兩人起來。
胡娘子趕緊把提前繡好的鞋墊呈上。
老太太看都沒看,只讓賀僕婦收了起來。
之後就輪到了田杏兒。
這是她第一次正式參拜,只能規規矩矩跪下,磕頭道,“杏兒拜見老夫人。”
因昨日老太太說過,不許她叫祖母,她也識趣,直接就叫了老夫人。
老太太肅著臉,眼皮都沒撩,淡淡道,“昨兒個雖說是一場誤會,但你沒規矩也是事實!在這裡可不像你在鄉下,是個沒人管教的野丫頭,若你以後做出什麼不成提統的事,連累的是整個家裡的名聲!”
田杏兒嘴張了張,很想說自己怎麼就沒規矩了?
無非就是昨日去了趟小廚房,給母親要了點吃的,她都沒亂走!
這老太太左一個“沒人管教”,右一個“不成體統”,這扣帽子的本事可不比她身邊那個刁奴差!
但她也只敢小聲腹誹,面上裝出一副乖巧柔順的樣子。
末了,老太太聲音緩和了些道,“昨天念在你是頭一天來,此次就算了,若再有下回,甭管旁人怎麼說,我也要把你送回田家去,你可記得?”
她看似溫聲和藹的,說的話卻比刀子還利。
胡娘子臉色瞬時發了白。
田杏兒深吸了口氣,低眉順目的道,“是,老夫人,知道了。”
老太太滿意的點了點頭,才讓她起來。
田杏兒敲了敲跪酸的腿,剛站在母親身邊,門簾撩起,穿著天青色水洗長袍的少年就走了進來,笑道,“祖母,我來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