樗裡澈把玩著腰間佩戴的玉佩,透過玉佩鏤空的空隙看著她,眼神中探究的韻味分外明顯。
“宸昭儀出宮倒是挺大排場,對面酒樓兩人,樓下街邊一人。”
“看來在季宸心中,您分量挺重。”
時瑄心裡早就知道,自己出宮蕭景定然會派人保護。
只是沒想到派出的人都被樗裡澈發現,就連自己也……
“樗裡大夫想知道什麼呢?”
既然被發現了,時瑄也不想繼續藏掖,語氣平緩詢問。
見她從震驚慢慢趨於平淡,甚至可以做到處變不驚,樗裡澈眼神中掠過一絲讚賞。
“看來宸昭儀很是喜愛糕點,不如到我府上一聚,如何?”
男人唇瓣笑容冷傲,眼角處隱約露著歲月的痕跡,被成熟男人的魅力遮掩,並不顯老。
話音剛落,時瑄身後就站了幾個女侍衛,堵住了她後退的去路。
她笑了笑,一副偏安一隅的淡然。
看來,這一趟,她是非去不可了。
樗裡澈的家很大,比她剛才去的司馬家要大上好幾倍。
他給時瑄配了一個丫環帶路,丫環全程沉默不語,兩人來到一處臥房門口停下:“大人說讓女士先更換衣服。”
“不用……”
拒絕的話都還未說完,那個丫環就繼續沉默站在門口,不再理會時瑄說的任何一句話。
她抿緊了唇,看了一眼粗糙的布在手腕上磨出的紅色痕跡,甚至已經開始發癢,她只能無奈妥協。
樗裡澈給她準備的衣衫是宮裡她經常穿的,她剛一換上就覺得渾身輕鬆。
也怪不得時瑄,她從小是在時家長大,母親出身是洛賓雲氏大族,時瑄在去三清觀之前也是嬌生慣養出來的。
小時候養的精細,衣飾都必須是最好的,不然穿久了皮膚就會起紅疹子,母親也是如此。
去了三清觀,她和綠櫻就時常做些刺繡小活賣錢。
大部分的錢都用在買衣服上,若不如此看病花銷更大。
“吱呀——”
突然有人推門而入。
她戒備回眸,順勢攏上衣服,還裸露在外的肩頭也被遮得嚴嚴實實。
“樗裡大夫,隨意進入女子房間,實非君子所為。”她的語氣中透著怒意。
男人眸光一凝,剛才乍現未來得及遮掩的春光,他看得一清二楚。
看著露出的琥珀色眼眸溺著的無意媚色流轉千百回,彷彿是夢中時常相見故人的眼眸,他慢慢走上前去。
樗裡澈的靠近讓時瑄目光微動,嘴唇抿緊,想要後退卻靠在窗前,雙手只能緊緊抓住窗柩。
他緩緩抬手,眼神中閃過一絲恍惚,覆上她臉頰連著耳根處,小心翼翼撕扯下人皮面具。
他的眼神慢慢從恍惚變得清明夾雜著驚訝喜悅,愣愣地看著皺眉一副戒備模樣的女子。
玉暖生煙,輕煙繚繞在她身側,她人皮面具五官平平,可氣質朧著輕煙薄霧,像是落了凡塵的仙子遺世獨立,與凡間四周格格不入。
這樣的氣質他依稀記得見過……
“淺淺……”
他凝思良久,星目流轉間透著幽幽柔情,像是世間最好的珍寶失而復得,他輕輕柔柔將呆滯的時瑄擁入懷中。
淺淺…!?
時瑄怔在原地,只覺得這個名字好生熟悉,仔細在腦海裡翻閱卻又毫無頭緒。
“樗裡大夫,男女授受不親。”
回過神來的時瑄只想馬上逃離他的懷抱,他身上松香氣息華貴霸道,和蕭景的清淡花果龍涎香截然不同。
樗裡澈慢慢放開她,眼神卻毫無掩飾,眸光邃亮直勾勾黏在她身上。
以前他也是見過時瑄的。
但她總是濃妝豔抹,豔冠群芳如枝頭高傲盛放的紅芍藥妖豔無格。
今天的她未施粉黛,身著青綠色長衫,五官仿若女媧補天留下的彩石精雕細琢,每一分每一寸都是恰到好處。
美豔絕倫中又帶著仙氣的清雅脫俗,兩種氣質巧妙結合渾然天成。
“之前就聽說時家有位女兒被批卦象禍國妖妃,如今一見真容,倒是說得過分了些。”
樗裡澈恢復正常,轉身拉開兩人距離,自顧自為自己倒上一杯茶飲下,接著語氣淡淡說道。
“不過我看,倒像是仙子下凡塵。”
時瑄依舊站在原地,果然和傳言中所說的一樣,這個男人遠比想象中的要危險許多。
“大概是在三清觀修煉出來的吧。”時瑄打趣道。
正巧這時,剛才帶路的小丫環拿著一個食盒走了進來,依舊沉默不語低頭做事,將食盒裡放著的糕點一一擺放在桌面上。
看著擺盤比謝芳齋還要精緻上好幾倍的糕點,甚至連工藝都是自己未曾見過的稀罕糕點,時瑄眼神直勾勾盯著桌面。
樗裡澈嘴角帶著揶揄的笑容撐著腦袋看著她可愛的反應。
“這是我家廚子最近新制的小點,你要不要嚐嚐看?”
見她遲疑不肯動,他也知道在懷疑什麼,拿起其中一盤一個糰子形狀的糕點,自己吃了一口,說道:“這個叫白玉珍珠。”
時瑄對甜食一直都是沒有抵抗力的,在樗裡澈吞下後還觀望了好一會兒,確定沒事才敢吃上一口。
粘糯的糯米皮包裹著搓成圓形的牛乳小塊,中間裹著一層如雪一般潔白細膩的椰蓉。
咬上一口,牛乳中間淡淡清涼的口感湧出,瞬間涼快不少。
“好好吃。”時瑄不由得感嘆,“這是薄荷吧?”
“你知道薄荷?”他眉毛一挑,問道。
“嗯。”她輕聲回應,“好像是很熟悉的味道。”
薄荷幾乎只長在洛賓一帶,因為難得漸漸成了洛賓特有。
她小時候記憶模糊,卻也依稀記得母親給她做過帶著薄荷味道的糕點。
樗裡澈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他瞪大雙眼,嘴巴微微張開想說些什麼,卻又慢慢合上緊抿雙唇。
夏天快要到了,這個糕點清涼能解暑氣,也難怪樗裡澈說是廚子新制的。
時瑄暗暗記下材料,打算回去也讓綠櫻學著做起來。
“你今天去司馬大夫家做什麼?”
樗裡澈的問題終於繞到了正題上。
時瑄將口中的糕點嚥下,神色自若:“今日害得他差點觸柱而亡,心生不忍就去看望下。”
心中早就想好了應對話術,自然回答也淡定自如。
不過樗裡澈是個老狐狸,這樣的回答當然也是不信的。
他明亮的眼眸閃著光,直勾勾盯著她的表情,想從中找出點什麼:“哦?你覺得一個在後宮中挖心挑筋的人,會有不忍之心?”
時瑄目光悠悠,笑容清淺,聲音說不出的嬌媚:“既然是人,總會有心,總會有不忍的一天。”
桌面上的三盤糕點都被時瑄盡數吃到腹中,意猶未盡地抿了抿唇。
樗裡澈看著微動的嬌豔紅唇,一時間竟然出了神。
“不如留下?”樗裡澈唇角漾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既然常太卜說你是禍國妖妃,我這裡你可禍不到國。”
“我是無所謂,若是王上知道……”
時瑄詫異他會說出如此這般的話。
“你難道從未想過坐上那個位置?”
時瑄抓住的點劍走偏鋒,從一句調侃的話中捕捉到了什麼。
他眸色微頓,沉默了片刻:“眾人擁頂的王座,也不是人人都想要。”
史書記載的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權臣也不少。
可他說話間眸底一閃而過的落寞孤寂,打破了時瑄之前對他不願篡位的所有猜測。
想到剛才他奇怪的反應,他抱著自己喚著“淺淺”,他所說的話似乎也沒有那麼奇怪了。
樗裡澈他站起身走到窗邊背對著時瑄,語氣幽幽,隱約透著堅定的眼眸直視她,似乎想從她身上看到某人。
“他能給你的,我也能。”
“我與尋常女子不同,我想要的是至高無上的寵愛和富貴榮華,你給不了。”
這個男人她屬實看不透。
樗裡澈轉過身,臉上掛著似有似無的笑容,“我只是想讓你留在我身邊。”
他一步步逼近時瑄,順勢抓住了時瑄的手腕往自己懷裡一帶,眼中閃爍著慾望的光芒。
常年在沙場上摸爬滾打的武將,手上粗糙的老繭和舊傷痕磨著細嫩的肌膚生疼。
她咬住下嘴唇忍著難受想掙扎抽離,可習武之人的力道屬實大的可怕,她掙扎了好幾次也未能掙脫。
“樗裡大夫,請自重!”
時瑄怒視著樗裡澈,眼中充滿了憤怒和不屈。
“怎麼,在季宸面前一起演戲就可以妖嬈多姿,在我面前就故作矜持?”
樗裡澈的唇慢慢靠近那張誘人的紅唇,她倔強別過頭去躲開了他的吻,眉眼間的怒意也蓋不住她的恐懼。
剛剛吃了甜食的她呼出的氣息都帶著甜絲絲的味道,轉頭間漾在空氣中化開。
她身上自帶的香味如天生的媚藥,果然如傳聞所說勾人心魄,魅人而不自知。
他手指撫上她光嫩的臉頰,感受著吹彈可破的嫩滑觸感,比他後院裡精心保養的姬妾們都要好摸。
順著臉頰線條下滑落至下巴,兩指扣住迫使她仰頭看著自己。
“若是今天你成了我的女人,你猜季宸還會要你嗎?”
“無恥!”時瑄怒道。
看著衣冠楚楚,沉穩幹練,實則卻是一頭潛伏在暗處的野獸。
鋒利如刃的眼眸死死盯著你的命門,等待時機一口斃命。
“大人,王上來了……”
門外響起侍衛匆匆而來的腳步聲,在門口喊起通報。
樗裡澈偏下的頭頓了下,滯在半空,兩人的唇僅僅距離著一個手指的寬度。
“來的還真快。”他眼底毫無笑意,“看來我還小看了這個混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