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知秋回到学校安排的住处时,陆霜还没回来。
她没有开灯,倒在沙发上。今晚的林易舟太陌生了。
他是失控的、疲倦的。她从来没见过他这么颓丧挫败的样子。
他还说了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阮知秋嘴角扯出一个鄙夷的弧度。
是对不起今晚那个霸道不容反抗的吻,还是几天前的趁人之危?亦或是……六年前?
阮知秋冷笑。
轻飘飘的三个字,试图将所有事都一笔勾销吗?
想到这些,阮知秋再也睡不着了。她披了件衣服坐起来,走去阳台燃了根烟。
命运的齿轮疯狂转动,这几年只知道带着他们滚滚向前,却从不停下来,问问他们想要去向何处。
外面月朗星稀,她突然觉得这些年过得很孤独。
林易舟走后,那年期末她拿到了国家奖学金。专业课也在系里遥遥领先。
但围绕在她耳边的那些话,依然是刺心的。
“不愧是林易舟的前女友。厉害啊。”
“我猜林易舟肯定给她开小灶了。否则哪能有这成绩啊。”
“随便动动手指,就能调教出这样的女朋友。可真不愧是学霸啊。”
林易舟,林易舟。
这三个字就像魔咒一样,彻底绑定了她剩余的大学生活。
林易舟拍拍屁股潇洒走了,她整个世界都因为林易舟的离开被烫出一个巨大的黑洞。
她走不掉,更逃不开。
但她什么都没有反驳。她每天泡在图书馆里,连陆霜都很少见到她。
她变得比大一的时候更沉默了。
陆霜是隔壁师范专业的,大三课业繁重以后,和阮知秋见面的机会比之前少了。
有时候看见她,陆霜觉得就像看见一个牵线木偶一样,没有表情,没有情绪。
好几次她母亲阮云打电话给她,除了看书还是在看书。
阮云一贯雷厉风行的性子,在这件事上却出奇的通情达理:“知秋,我们这种家庭不是真需要你拼出什么大成绩,差不多就行了。”
“我要去耶鲁读研。”她打断了阮云的话,语气平静:“我会站上业内最高峰。”
大四那一年,这位建筑系才女,一举拿到了耶鲁大学建筑研究生offer,让全校为之一振。
当年耶鲁建筑的研究生,只在全球招录20人。含金量可想而知。
她终于摆脱了“林易舟前女友”的光环,从此,她只是阮知秋。
可到了美国以后,阮知秋的孤独也没有少半分。
耶鲁的建筑系是全球建筑的最高学府,她的课业前所未有的繁重。
非英语母语学生,势必需要经历比母语学习者更多的阻碍。
上课,完成小组项目,一开始她连交流都很困难。
许多建筑学上的专业名词,甚至没有对应的中文解释。
刚上研一的她,每天都在看课件,查字典……花费了比别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理解课程。
“要是林易舟在就好了。”
她时不时会冒出这样荒谬的想法。
她以为她已经把那颗抽痛的坏牙已经藏到自己都发现不了的角落去了。
但不知为何,远离了林易舟的环境,并没有让她在心理上有半分舒适。
每回夜深人静,回到租住的公寓里。
只要想到这个人,再想到,此时此刻他们隔着整个太平洋的距离。
她的心上似被戳了无数个洞,咕咕地往外冒着鲜血。
她承认,她真的很想他。
在第一学期快结束的时候,熬了几个大夜,刚完成小组作业的她,突然很想给林易舟打个电话。
哪怕她知道,打过去只能听到忙音和关机。
哪怕是这样机械的回复,也能让她有一点还活着的真实感。
就像一个快要溺水的人,鼻腔胸口都灌满了海水,浮不出头也沉不下去。
窒息的感觉渐渐盈满身体,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迅速地按出11位数字。
等待的那几秒钟,似乎漫长到她足够把前二十多年的悲欢细数一轮。
但意料之内的忙音并没有出现。
“喂。”一个清脆的女声,破空而来。
阮知秋愣住,她望着公寓窗外车水马龙,像在经历一场荒诞。
她艰难地启唇:“把电话给林易舟。”
“他在换衣服。请问你是?”
阮知秋挂断电话。
她日日夜夜地不得安眠,歇斯底里地想着这个男人。
可他恐怕是早已将她抛诸脑后。
那天,她在沙发上坐了一整晚,喝完了这间公寓里所有的存酒。
那天过后,她把国内的号码注销。从此,再没联系过林易舟。
–
翌日。
阮知秋和陆霜一起回北城,李叔一早就等在大学门口了。
阮知秋几乎一晚没睡,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粉底都盖不住。
“知秋……你这个脸……”陆霜拧着眉毛,欲言又止。
“换了陌生环境,没睡好。”阮知秋也不知如何解释,照了照镜子,这个鬼一样的脸色……
离北城还有好几个小时,李叔的车开得四平八稳,京州那些熟悉的街道被高速行驶的车一幕幕甩在身后。
若是记忆也能这样被甩开就好了,她想着。
终于困意来袭,她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