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家人授意你这么做的?”
片刻后,温舒才冷静了心神问道。
“王家?”
谢衍咀嚼着这两个字,白玉的脸庞愈发透露出不屑,“他们也配。”
“那就是你自己的主意了?谢衍,我舅舅为人耿直,绝不会做出贪墨的事来。”
温舒掷地有声道。
许家世代忠良,许舅爷曾经跟随先祖上过战场。
后来战事平息,许舅爷告老,舅舅许桓被父皇安排前往沧州治水。
三年未归。
王家。
温舒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悲怆。
舅舅在沧州尽心治水,连满月的弟弟都没来得及抱一下,就匆匆离家,而今半点功劳未有,却落了个贪墨罪名。
温舒的脸色白了白,若真是王家人叫谢衍来拖住她,她没有脱身的把握。
“殿下,是以为这一切皆是微臣授意?”
谢衍回过味来。
他忽然嗤笑了一声,墨色的眸子深不见底。
眼神透着三分薄凉,六分讥诮,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
换做旁人,温舒也许会被这样的表情给糊弄过去。
可彼此交锋这么久,她岂能不知,这人的骨子里有多阴骘,城府有多深。
谢衍,才是最想剪断她羽翼的人。
“殿下既然都这么说了,微臣不做点什么,似乎对不起你的自以为是了。”
谢衍一步上前,白玉般的手忽然抬起,捏住了她的下巴。
“在殿下心底,就是这般看微臣的,卑鄙无耻,没有底线,是么?”
他的笑讽刺,晃眼。
无端叫温舒生出一股她冤枉了他的错觉来。
可这事如果不是他,还能有谁?
“在想除了我,许家再无仇敌,是么。”男子像是会察人心思一般,说出了她内心的想法。
温舒不语,算是默认。
谢衍却笑得更肆意了,衬得眼角的那颗痣愈发鲜红。
“殿下,还是太天真了。”
他附耳低语,姿态极尽亲昵,说出的话却针锋相对,半点不让。
温舒倒退一步,举头望着他道:“谢相饱读诗书,那也该听过一个典故。”
“你说。”谢衍闻声,笑了笑。
他似乎颇有耐心,弯下腰来倾听她争辩。
“那就是兔子急了,也咬人。”
温舒话未说完,人已猛地向前一扑。
谢衍没防备。
身子被她带得向外倒去,两人的身子交叠,撞上了身后的大门。
力道已是极致,门却没开。
温舒的眼底再度浮起一抹绝望。
谢衍竟不知何时反锁了门闩。
一击未中,已然丧失了先机。
她挣扎着起身,却被反应过来的男子一把捉住手腕,一个天旋地转间,两人的位置已经彻底转变。
他将她抵在门上,声音幽冷,却不似生气。
“殿下知道,自己为何失败了么。”
他话里意有所指。
温舒挣扎了一下,却动弹不得。
她怒骂道:“还不是你太老奸巨猾。”
谢衍压着她,声音离得她极近。
“那就让微臣来教教你。一击必中,你既然打算放手一搏,就该看准时机,连身后的房门锁着都没观察仔细,行事太莽撞。这是其一。”
男子慢条斯理的声音,一如他的行事风格。
不紧不慢,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切中要害,一击毙命,让对手毫无反抗之力。
温舒回想起,他在朝堂上,就是这般清除异己的。
“其二,既然怀疑我和王家有问题,还当面指出来,不怕激怒我,也不怕我提醒王家销毁证据,太沉不住气。”
“其三……”
他忽而低头附耳,发丝擦过她的脸颊,与她的碎发交缠垂落。
这一幕,竟然说不出的旖旎。
温舒的心漏跳了一拍。
“其三,你遇到的对手是微臣。注定要败。”
他紧贴着她的身子,凛冽的气息将她整个人都包围了起来。
无处可躲。
避无可避。
“谢相,你未免太自信了。就不怕本宫告你有不臣之心。”
温舒挣脱道。
谢衍垂眸,松开了手。
他打量着面前的温舒。
明明已经落入了下风,却还假装从容不迫。
这样的对手,他本该是欣赏的。
可不知为何,看到他这副模样,他只能联想到脆弱、不堪一折。
刚才他说什么来着?
兔子急了也咬人。
那如果,某一天,他真把他当成一只兔子养在自己的院子里,亲手教他顺从的规矩,他还会咬自己这个主人么。
想到那一幕,谢衍深深地笑了。
那笑容让温舒有些不寒而栗。
“殿下若有证据,就尽管去告,微臣敬候佳音。”他毫不在乎,昭示自己的底气。
温舒哽住。
她的确没证据,真要是闹到父皇那里,反而是给谢家送了把柄。
谢衍在外人面前可是两袖清风的贤相。
“这就认命了?”谢衍垂眸看着她逐渐丧气的眼神,有些好笑。
对上他的眼睛,温舒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勇气来。
她忽然抬手,主动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
“承安,求求你。我舅舅并未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你有什么就冲我来,许家是无辜的。”
谢衍,字承安。
很少有人会叫他的表字。
谢衍微微一愣,神色凝滞。
垂眸,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衣袖上的那只小手。
……一个男子,学女子一般撒娇耍横,倒真有他的。
他设想过无数场景,但就是没想到,她会对他服软。
“冲你来,你能承担得起么?”
谢衍好笑,身体更欺近了一步。
温舒眼底含泪,眼眶微红,也许是舅舅家的事让她失去了主心骨,说话也比往日肆意了许多。
“你那些手段,我领教得还少么。”
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谢衍心底一震,仿佛被触碰到了什么柔软,“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
他抬起手,有些温柔地替她擦掉了脸上的泪水。
动作轻缓,像是对待一件珍宝。
温舒愣住了。
之前两次见面,哪次不是剑拔弩张,谢衍城府深,他那些手段次次都整得她很惨。
像是这般温柔哄着的口气,她从来没听过。
她心底念头走偏,鬼使神差般脱口道:“谢衍,你能帮我么。”
她想让他帮她,洗清舅舅一家的嫌疑。
可话一出口,她又暗骂自己蠢,她是昏了头,才想到求他。
他若能放自己走,已是大发慈悲了,怎么可能反过来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