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煊摸着下巴走了一截路，心中越想越不对劲，索性转身一路追到摄政王府。
刚才沈御时看姜宁的那眼神——
根本算不上清白！
等洪大人从书房离开，裴知煊不请自入。
书房内。
沈御时坐在案条前，身后圆窗竹影绰绰，清风拂过衣袍，他单手执卷宗，手边是印着火漆的密信。
裴知煊进来后，自顾自的端起案条上的茶水一饮而尽，他也没个坐相，趴着双臂凑近去看密信。
沈御时没搭理他。
裴知煊举起空荡荡的信封，迎着光看了一眼，跃跃欲试：“北境又生幺蛾子了？要不我带兵去平叛？”
裴家长子，戍守边关，已有八年。
沈御时放下卷宗，冷脸从他手中拿回信封，问：“有事？”
裴知煊嬉笑一声上前。
“王爷，你说，我呆在皇城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成个亲如何？”
沈御时端起茶盏，垂眸吹拂嫩芽，用眼神示意询问裴知煊。
看上哪家贵女了？
“你家长乐我瞧着就不错，长得好看，性子又好，不争不抢，成亲后我还不用讨好岳丈——王爷！你拿烫茶泼我干啥！”
裴知煊跳脚，连着后退好几步。
拎着溅了一身水的衣摆，裴知煊颤抖手指头，“你你你我我我”半天，没说句完整的话。
沈御时垂着的双眸，掩着裴知煊的看不懂的晦暗神色。
“京城贵女谁都可以，唯独长乐不行，重挑。”
裴知煊笑哼一声，抖了抖湿漉漉衣摆，重新上前。
提壶替重新满上茶水。
“嘁，瞧你那样，我开个玩笑罢了，谁闲着没事去成亲呀，再说了。”
裴知煊小心观察沈御时的神色，提前挪开距离。
“长乐与太子早有婚约在身，我哪敢呀！”
姜府遭灭门前，姜宁身为太傅之女，无论是样貌还是品行，在一众贵女之中，都是一等一的优秀。
圣上更是亲自许诺，待姜府嫡女及笄之年，便是太子立妃之日。
裴知煊等着沈御时的反应。
这回，沈御时却再没拿茶水泼他，也没其他动作。
裴知煊微微蹙眉，莫非，是他看错了？
他缓缓上前，笑道：
“就是借我一百个胆，我也不敢动皇家这份心思，王爷，你说是不是？”
他这是在进一步暗示沈御时。
旁人对姜宁动不了心思，沈御时身为摄政王，是姜宁名义上的皇叔，更不应该对姜宁，对未来的太子妃，产生任何非分之想。
沈御时重新拿起卷宗，眼神透过墨色小字，坚定而又偏执。
“她与太子的婚约，早已不作数。”
裴知煊压住心中越来越清晰的预感，装作无意道：
“话虽如此，但如今太子妃位空悬，若是长乐能与太子成婚，日后储君自然是能护她一生无虞。”
沈御时放下书卷，抬眸。
“你的意思是，本王护不了她？”
裴知煊脱口而出：“你护得了一时，难道还能护她一世啊？”
“那她总有一天是要嫁人的嘛——”
“啪。”
沈御时手中书卷扔在案条上，发出一声闷响，目光沉沉。
裴知煊顿时就卡着嗓子眼，哑炮了。
谁知，沈御时接下来说的话，令裴知煊的认知更加颠覆。
“她既已是摄政王府的人，便就不会再成为任何人的妻。”
“本王当初要了她，自然就会护她一世。”
裴知煊心下震惊，想说点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怎么感觉——
三年前，姜府灭门那日。
沈御时抗旨将小姜宁要到摄政王府，目的不纯啊。
—
裴知煊走后，沈御时在案条前坐了许久。
乌方伺候着，等着上前斟茶。
沈御时岿然不动，一口茶也没喝，就连手里的卷宗也不曾翻动一页。
乌方戳了戳乌圆的胳膊，对他挤眼：
王爷今儿是怎么了？
乌圆刚好奇的看过去，沈御时放下卷宗，站了起来，走下台阶。
两人赶紧站直。
“听竹苑可有动静？”
乌方照实禀报：“昭庆公主半刻钟前进了听竹苑，说是探望郡主。”
沈御时目色微沉。
—
听竹苑此时的欢声笑语，与平日的安静大相径庭。
宋昭清挽着姜宁的胳膊，亲昵而又夸张道：
“阿宁，你都不知道，我正想着怎么才能让皇叔允我进来看你，就在门口遇见了裴小将军。”
“他说你差点坠楼，还受了伤，吓得我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赶紧让他带我进来。”
“那江荷婉真不是东西！改天叫我遇见，我定替你好好出气！”
昭庆公主宋昭清与姜宁年龄相仿，姜家没遭灭门之前，姜宁作为公主伴读，曾在宫中生活过一段时间。
两人是闺中密友，瓷实的。
姜宁眉眼弯弯，笑的温柔，“我明日便要进宫，你怎么今日急着要来看我？”
她一问，宋昭清才想起正事。
左右盼顾一眼，宋昭清压低嗓音，凑到姜宁跟前。
“是皇兄让我来的。”
姜宁微微发怔。
宋昭清坐直身体，看着姜宁的神色，充满了心疼：
“阿宁，若不是姜家出事，你早就该是我皇嫂了。”
姜宁垂眸，掩下眸中伤神。
“皇兄托我问你，你可还记得三年前的婚约？”
姜宁眼睫轻颤：“记得。”
她幼时在宫中与昭庆公主伴读，和太子宋昭昱也自小相熟，两人可谓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宋昭昱清润俊朗，德礼兼备，才华横溢，又是东宫储君，少女心思萌动，姜宁对太子自然是仰慕的。
弘仁帝看出二人情谊，认为姜宁身为太傅之女，自然也担得起东宫太子妃之位。
于是一纸婚约，便就这么定下了。
直至三年前，姜家遭奸人陷害，弘仁帝震怒朝野，而后灭门，所幸摄政王策马及时赶到，举证据现场翻案，救下姜家孤女稚子。
弘仁帝欲将姐弟二人收养为义子，以表君王明政，照镜自醒。
却遭摄政王反对，抗旨不遵，硬是将姜宁要到了摄政王府名下照看。
而姜宁与太子的这桩婚事，朝中上下，再无人敢提。
此时，宋昭清嗓音清脆雀跃：
“今日母后催着皇兄立妃，皇兄说，若是阿宁愿意，明日你进宫，他就向父皇和皇叔，求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