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丁香阁门口,翠兰妈妈推门而入,朝内轻轻唤了一声:
“丁香,有贵客,好好陪公子喝点酒。”
丁香正在描眉的手一顿,随即又扬起了笑,她放下螺黛,款款起身而去。
“奴是丁香,见过公子,不知公子贵姓?”
“免贵姓陆。”
“陆公子请。”
丁香迎着陆沅春坐在了圆桌前,替她倒了杯茶,又道:
“陆公子先用茶,奴去吩咐丫鬟备些酒菜送来。”
陆沅春不疑有它,点头应好。
丁香跟翠兰妈妈对视一眼,齐齐出了丁香阁。
“你好好看着她,主子没回之前,不要让她走。”翠兰妈妈低声交代。
“是个女的?”丁香第一眼就看出了陆沅春跟正常男子的不同。
“嗯,今天晚上主子有要紧的事办,这女的早不来晚不来却偏偏掐着这个时辰来,我实在放心不下!
咱们先不管她有没有蹊跷,只消她一时半会儿无法离开就不能递消息。
主子说了,无论成否,亥初必回。
咱们琼兮苑里,丁香你最聪慧,还有不到一个时辰,我就把她交给你了!”
翠兰妈妈捏了捏丁香的肩膀,给予她最大的信任。
丁香垂眸颔首,将翠兰妈妈送至楼梯口,随后又唤了小丫鬟多送些酒菜来。
同一时间。
一黑衣人隐在大昭国首辅汪以韬府内的回廊处,将自己和暗夜融为一体。
他黑巾覆面,叫人看不清面容,只那双如鹰隼般锋利的眸子泛着捕捉猎物时的寒光和冷意。
陆沅春打量着丁香阁内的布局,房内甚宽敞,床榻和客室之间连着多宝阁和一道屏风。
屋内四角的花架上都摆着君子兰和蝴蝶兰点缀,好不雅致。
她现在就坐在临窗的圆桌前,窗扇已经被她打开了,楼下却并不是大街,而是飘着无数画舫的清水河。
河面波光粼粼,星星点点的暖光从画舫里透出映在水面,风景如画。
陆沅春有些饿了,所以丁香叫人上了菜后,她便先吃了一碗红豆圆子甜汤。
现在腹内暖暖,她倒是心情好了不少。
丁香坐在一侧为她斟酒,素手执青盏,眉目自传情。
陆沅春咽了咽口水,心道自己是个女的都受不了这眼神,换了萧意淮肯定直接脱裤子了吧…
丁香见她走神,轻声问道:
“陆公子,此为兰花酒,是我们琼兮苑的秘法制成,旁处喝不到,您要不要尝尝?”
陆沅春回神,接过酒盏抿了一小口:
“嗯…此酒清冽,兰香馥郁,果然名不虚传。”
可是…也太辣了吧!
她放下杯子,便不再饮。
陆沅春喜欢果子酒,甜甜的好入喉,夏季放入冰鉴里,那才是好滋味!
丁香见她不肯喝酒,心里也忧愁。
不喝怎么醉?
不醉怎么留?
她又轻声劝了几句,可陆沅春打定主意不再多喝,只一口接一口的吃菜,而且还不准她近身伺候。
饶是丁香这等见过世面的姑娘也犯了难,她看了眼沙漏,还有两刻钟才到亥时。
眼瞅着面前的陆公子放下竹筷,丁香的心便提了起来。
果不其然,陆沅春拿着绢帕擦了擦嘴角,直接站起身:
“丁香姑娘,我吃饱了,家里还有要事,就先走了啊。”
说完从袖袋里摸出一片金叶子放在桌上:“这是今儿的酒菜钱。”
丁香傻了…这人真当这里是吃饭的地方啊?
但想着外面的暗号还没响,她又硬着头皮将陆沅春拉着坐下,秋波盈盈的自怨自怜道:
“陆公子,可是丁香伺候的不好?您竟然都不愿听一听丁香最拿手的琵琶曲?”
说完眼泪就要出来,脸色也蓦地白了几分,又娇柔的道:
“若是翠兰妈妈知道您这般走了,肯定要怪奴服侍不周,还请公子可怜可怜奴吧…”
陆沅春看她眼睛红红,鼻头也红红的样子甚是可怜,明白她这样的女子不过是为了讨生活才落入风尘,不忍她再被责罚,遂点头:
“你弹吧,我听完再走。”
丁香心中大喜,拿帕子压了压眼角,又楚楚动人的说了句:“多谢公子垂怜”,便自取了琵琶开始弹奏。
陆沅春不懂音律,只闭着眼瞎听,心里还在盘算着,一会儿回去了怎么爬侯府的高墙。
是干爬呢?
还是搭个草垛子呢?
这般想着,又有琵琶声相伴,听着听着陆沅春就迷瞪了起来。
丁香一曲毕,沙漏已经将要漏完,她一边盯着摇摇欲睡的陆沅春,一边竖着耳朵听外面是否有暗号声。
可惜外面一切如旧,她无法,只能开始弹奏第二曲。
这手才搭上弦,一股子不安的情绪突然来势汹汹,那沙漏也在此时停了下来。
亥时已到。
丁香现在却只盼着这首曲子弹完后,面前的陆公子赶紧走。
她神思不安的想着自家主子从未食言过,只怕今日出了变故,再看着早就空掉的沙漏,终是在第二曲将要结束的时候失了准头。
“噔噔”两声,琵琶弦骤然而断,险些崩到丁香美艳的脸蛋。
陆沅春倏而睁眼,受了惊的她扶着桌沿儿就站了起来,这刚提了脚尖想去看看丁香如何,一道黑影就从打开的窗扇外飞闯而入。
那人左边胳膊上插着半截箭簇,侧倒在地,额头上沁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看清身形,丁香心中大骇,扔下琵琶便疾步走来,袖中的刀已经露出了寒冽的光。
只要这个姓陆的敢叫,她就敢顷刻要了她的命!
萧意淮趁着汪以韬外出赴宴而夜探其府邸,熟不知汪贼狡猾,不仅书房外布了重重机关,就连里面的密室和暗阁内也拉了铜线。
夜明珠的光根本不足以发现那细如发丝的铜线,他躲过了密室的机关却不慎碰到了阁内铜线,这才落入包围。
敌众我寡,一番打斗下,他飞檐而逃,可对方的弓箭手却还是射伤了他的左臂。
而且,那箭簇上抹了毒和麻沸散。
萧意淮一路飞奔至琼兮苑后墙,这时已然受到了麻沸散的影响,整条左胳膊带着半副臂膀都痛麻不已,便是连脑子都迟缓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