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換了一身顏色略微鮮豔些的衣裳,玉瑤這妮子立刻拍起了我的馬屁:
“自入宮以後,小主就變得不愛打扮了,總穿那些灰撲撲的衣裳。
雖說布衣荊釵都掩不住您的美貌,但打扮的鮮亮一些,還真是讓人忍不住眼前一亮呢。”
“漂亮是最沒用的。”
我一邊戴著耳飾,一邊嘆息道。
這時,一個陌生的婢子端著茶水走了進來:
“小主,待會兒獻藝免不得要口渴,先喝些茶水潤潤嗓子吧。”
玉瑤警惕的打量著眼前陌生的宮人,冷聲問道:
“你是哪個宮的宮人,是誰派你來給我們小主送茶水的?”
那宮女的臉上並未浮現出慌張的神色,她不卑不亢的向我屈膝行了一禮,不緊不慢答道:
“回小主的話,奴婢是壽康宮的小鈺,是奉太后之命,給每位獻藝的小主供奉茶水。”
玉瑤拔下頭上的銀釵,正要試一試茶水有沒有毒,我連忙打斷了她的動作:
“玉瑤,這可是太后賜下的茶水,絕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玉瑤擔憂的看著我,還要再勸:
“這茶水雖說是太后娘娘賜下,可送來的路上說不準遇上過什麼人,奴婢以為還是驗一驗才放心。”
我輕輕搖了搖頭,上前取過一杯茶水一飲而盡。
我取出帕子輕輕擦拭著嘴角,笑著對小鈺說道:
“太后娘娘賜下的茶果然是好茶。”
回到宴廳,蕭迎已經派人取來了我的瑤箏。
皇后微笑地看著我,溫聲誇讚道:
“平日裡宋更衣總是穿的十分素淨,雅則雅矣,但總少了些小女兒的姿態。
今日這身緋紅色的柯子裙倒是與宋更衣十分相配,不僅襯得宋更衣肌膚勝雪,還流露出幾分姑娘家的嬌態。”
儷貴妃不悅的挑挑眉毛,顯然她是不太贊成皇后所說的話。
但她今日竟然罕見的沒有反駁,而是一臉幸災樂禍的看著我。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我的身上,有人嘲弄,有人憐憫,但其中最令我感到不適的是江美人的目光。
她那雙圓圓的杏眼死死的盯在我的身上,眼中的興奮幾乎要噴薄而出,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準備害我似的。
我緩緩坐下,撥絃試聲。
“嬪妾以一曲《彩雲追月》獻上,願太后平安喜樂,鳳體安康。”
平淡的琴音落入每個人的耳朵,眾人皆是興致缺缺的樣子,只有儷貴妃和江美人從未將視線從我的身上移開。
照這個架勢,她們不是暗戀我,就是暗害我。
彈著彈著,我腹部的絞痛之意越來越明顯,一股腥甜的液體湧入我的喉腔。
我無奈的停下撥絃的動作,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江美人得意的捂嘴笑道:
“宋更衣怎麼不彈了,是哪裡不舒服嗎?唉呀,可別是肚子不舒服想要出恭,這不是平白無故給太后娘娘添晦氣嗎?”
座中不少人都忍不住笑出聲來,只有柔美人一臉擔憂的望著我,欲言又止。
蕭迎坐於高位睥睨著我,他不鹹不淡的來了一句:
“也罷,彈成這樣還不如不彈。宋更衣,你既然身子不適就回座歇息吧,願賭服輸,該抄的經書該扣的月例一樣也不能少。”
好痛。
我似乎能夠感覺到我的胃我的腸子都絞纏在一處,喉管像是被什麼毒物灼燒了一般,又熱又痛。
那口含在口中的血我還沒來得及嚥下,喉頭處又湧來一股新的腥甜。
我再也忍不住,捂著胸口,咳出一大口血來。
血濺在瑤箏的弦上,濺在鮮紅的地毯上,濺在坐的離我最近的江美人的臉上。
“啊!!!”
江美人嚇得大吼一聲,厭惡的拿著帕子胡亂在臉上擦來擦去。
“宋舒!”
在我體力不支,即將支撐不住厚重的身體,將要重重的摔在地上時,是蕭迎衝過來抱住了我。
我沒力氣再去觀察其他人的神態,只能盡力偏了偏頭,露出我最好看的左半張臉對著蕭迎。
我虛弱的衝蕭迎一笑,比著口型說道:
“阿迎,我要死了。”
我其實還有一絲張口說話的力氣,但口語有一個很大的好處,只有離你最近的人才能猜到你要說的是什麼。
我與蕭迎相識十餘年,我相信他讀懂了我的唇語。
做完這一切,我才安心的暈了過去。
……
“醒了?”
蕭迎手裡端著一碗藥,雖然他臉上還是那副疏離淡漠的神色,但從他眼下那片新添的烏青可以看得出,從我出事起他至少有一整夜沒有歇息了。
我吃痛的撐起身子,扶著床沿費力的說道:
“皇上,嬪妾昏睡了有多久了?”
蕭迎的身體微微一僵,他大抵是還不習慣‘皇上’與‘嬪妾’的這種稱呼吧,曾經的十幾年,我一直叫他‘阿迎’,而他則喚我‘舒兒’。
“大抵是睡了一天一夜吧,皇后催著朕來探望你,朕不得不來,對此也不是十分的清楚。”
李忠一臉疑惑的看著蕭迎,卻被蕭迎惡狠狠的瞪了一眼,他也只得乖乖閉上了嘴巴。
我捂著胸口,一臉輕鬆暢然的說道:
“皇上問過太醫緣由沒有?嬪妾為何會在太后的壽宴上突然吐血不止,可是嬪妾患了什麼不治之症?
皇上但說無妨,嬪妾想的開,承受的住任何結果。”
蕭迎神色複雜的緊盯著我,他端著藥碗的手止不住的在發抖。
‘啪’的一聲,藥碗被蕭迎狠狠摔在地上,碎做一地瓷片。
蕭迎的聲音含著怒意,還隱隱帶著些不可抑制的哭腔:
“得了不治之症就令你就這麼開心嗎?宋舒,你是不是巴不得自己死了,好能去地下跟蕭珏團聚!”
蕭迎真是個神經病,我只是想賣賣慘,他是怎麼把這事扯到老二身上的。
我害怕的往裡縮了縮,緊緊的抱住幼小的自己:
“皇上誤會了,嬪妾是貪生怕死之徒,絕非什麼貞潔烈婦,若嬪妾真有那麼高的思想覺悟,早在二皇子死的時候就一把白綾吊死了…”
“你那時候就想隨他而去了是嗎!”
蕭迎的情緒又激動了三分,隔著半米的距離,我都能清晰的看到他手上的青筋和額間隆起的血管。
怎麼一年多不見,蕭迎的智商下降了整整五十個百分點,他難道真的聽不懂我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