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冷眼看着刘氏,一言不发,但那双阴冷的眼睛却告诉刘氏,她真的把裴子衡杀了。
刘氏惊怒交加,忍无可忍举起龙头拐杖,朝着裴昭身上砸过去:“孽障!”
裴昭抬手,将拐杖稳稳握住,使力一扭,拐杖落到了裴昭的手上,刘氏被甩的跌到了地上去。
“这龙头杖,是圣上赐给我亲祖母的,你不过仗着是我祖母的表妹,在她去世之后嫁入国公府来帮忙照看我爹和叔伯们做继室,你有什么资格拿它?”
“就因为我父亲和叔伯们没有吭声,旁人也没有提点,你便以为这东西是你自己的了吗?!”
“你、你——”刘氏被裴昭的话刺的老脸丢尽,恼羞成怒地喝道:“老身如何,由不得你这个天煞的小畜生来指摘!”
裴昭面上毫无反应,心中也如止水一般。
这样的话,她上辈子已经听过太多次,早就没了任何感觉。
刘氏本名刘琳,是关中小户。
二十多年前关中盗匪横行,刘家满门被盗匪杀死,只留下她一个孤女。
刘家是祖母的远房表亲,祖母听闻消息之后,派出定国公府亲卫将刘琳找到,放在自己身边照看。
后来祖母病逝,刘琳算计爬上了祖父的床,腆着脸成了定国公府的继妻。
而裴昭和刘氏的恩怨,在她还在娘胎之时就已经结下。
母亲怀裴昭的时候,恰逢刘氏也怀上了祖父的孩子。
刘氏急着想生下定国公府的血脉,在府上站稳脚跟,便不断进补养胎。
结果,不但生生把肚子里的孩子给补没了,还因此伤了身子。
刘氏遍寻神医为自己调理身体,调理无效之后,便寻江湖术士求神问道,想再怀一胎。
便有那么一个江湖术士,说裴昭是阴年阴月阴时生人,天生不祥,刑父克母,刑夫克子。
刘氏深信不疑。
她坚信就是裴昭克死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还克的她不能怀孕。
她绞尽脑汁把国公府内所有人的死都算到裴昭的头上——
不论是裴昭的母亲还是各位叔伯堂兄弟。
裴昭小的时候,父亲征战在外,便是刘氏带着她。
刘氏每日如三餐一般地在裴昭耳边咒骂她的不祥,那些话语,让小小年纪的裴昭记得那般深刻。
她甚至自己都觉得,就是自己的不祥,害死了所有人。
她懊悔无比,发生任何事情,都要下意识地觉得是自己的命格不好,为此受尽委屈。
甚至嫁给薛芙不得喜爱,也觉得是因为自己命数的问题。
裴昭八岁那年,边关情况缓和,定国公回府待了几个月。
裴昭甚至不敢靠近父亲太多,唯恐自己的煞气克到了父亲。
心细的定国公发现裴昭的不对,暗中一查才知道,那个平素慈祥和善的继母,背地里对裴昭做了什么。
他愤怒又心疼,自此便将裴昭带在自己的身边,一起上了战场。
可刘氏又闹,说她无子嗣傍身,以后无人养老,孤苦伶仃。
定国公念着她在府上多年,没有功劳也总有苦劳,便依着她的意思,从旁支之中选了一个男孩来,养在她的膝下。
便是那裴子衡。
而就是这个裴子衡,在前世谋算了定国公之后,还继承了国公府的爵位,掌握住国公府的兵权。
裴子衡是什么人?
他毫无底线,没有裴家人的热血和信仰,让忠烈满门的定国公府一步步变成了皇子们博弈的棋子,成为臭不可闻的叛国逆贼!
思绪从回忆之中抽回。
裴昭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不断咒骂的老妇人,毫不客气地上前卸掉她的下颌,让她再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她的命数,旁人批的不算,她自己说了算!
外面的太子和宁王,以及一众的文武百官免费看了一场大戏,心中各有思量。
这个小女子,冷静且手段凌厉,就算如今定国公府没有一个能撑得起场面的男丁,瞧着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
定国公为超品公爵,丧事的规格比肩亲王。
太子主持,圣上亲下诏书,举国悲怆。
裴昭亲眼看着父亲下葬,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也没流一点眼泪。
她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是不是在前世已经流干了。
太子萧云谨看着没有流泪的裴昭,只是感慨大悲无泪,果然如此。
另外一边的萧云宴则看着面无表情的裴昭,在想别的事情。
定国公已死,世子裴煜半死不活,裴家几房虽然留下了些血脉,也不过是孩童,不足为惧。
裴家兵权便没了接手之人。
要是他的人能接手,那岂不是如虎添翼!
……
夜色微凉,长廊寂静。
肃穆庄严的裴家祠堂之内,裴昭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面前,昏黄的光打在她笔挺的背脊之上,落下一道又长又孤寂的影子。
她已经在这里跪了快两个时辰了。
唐战带着几名副将在祠堂之外陪着,整个祠堂鸦雀无声,只有火苗偶尔噼啪响。
过了许久,唐战忍不住开口:“小姐,夜已经很深了,您得休息。”
“嗯。”裴昭轻应了一声,起身的时候,脚下甚至有些踉跄。
“小心!”唐战赶忙把她扶住。
“我没事。”
裴昭丢开他的手,出了祠堂:“哥哥睡了吗?”
“应该没有……”唐战心里叹了口气,遭逢如此大变,这国公府中又有谁能睡得着?
裴昭没说什么,径直往外走去。
月尾的夜半,天上星月尽皆不见,只有院中的灯笼照出一点昏黄的亮光。
裴昭到了裴煜的素兰斋中,毫无意外的,他果然没睡。
“来。”
裴煜微笑着朝裴昭招招手,等她走近了,温声说道:“听说你今日什么都没吃,正好哥哥也没吃,陪哥哥吃点东西吧。”
“好。”
唐战派人送上饭菜。
兄妹二人无声进食,之后又闲聊了会儿。
“我打算把刘氏送走。”裴昭说:“送的远远的。”
“至于裴子衡的那些家眷——裴子衡通敌,罪在不赦,他的家眷也不能留在国公府上,我会交由朝廷处理。”
“府上的庶务原先一直是刘氏把控,如今将她赶走,须得有个妥当的人,我觉得二嫂可以。”
“嗯。”裴煜柔声说:“这些琐事你自己决定就好,哥哥信得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