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敬珅的搶救持續了三個小時。
等他徹底甦醒時，外面已經是一片漆黑。
“顏顏，顏顏？”
幽暗的病房內，林敬珅顫顫的睜開眼，有些發抖地喚起施顏的名字。
“啪。”
柔和的床頭燈被打開，一張憔悴不失漂亮的面容映入眼簾。
“外公，你醒了？”
施顏從旁邊的沙發上爬起，身上蓋著的灰西裝順著肩膀滑落，她顧不得撿，起身便去看林敬珅的狀態。
“外公，你現在好點了嗎？”
施顏眉眼溫和，關切問道。
“好很多了。”林敬珅環視四周，才發現周圍的環境有些陌生，“我這是在哪？”
施顏抬頭看了眼頭頂的點滴，給他調慢了些許，“在市一醫院。”
“帶我來這裡做什麼？我不是讓你們送我回療養院嗎？”
林敬珅面露不安，似乎對現在的環境很不滿意。
施顏給他掖好被子，緩聲道：“當然是因為路上有突發情況。”
“白日你冒著冷風出來，就沒考慮過身體會吃不消嗎？”
施顏無奈的話語落在耳中，林敬珅莫名有些心虛：“我這不是想親眼去看看嗎？”
“你親爸不在京市，我這個做外公的，當然要去給你撐場子。”
說到這裡，林敬珅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了什麼。
“我現在沒什麼不舒服，咱們什麼時候回那邊療養院？”
林敬珅故作鎮靜地開口，可後者完全不接茬。
“不回去了，就在這治。”
林敬珅像是沒聽明白：“你說什麼？”
施顏道：“我說不走了，就在這治，療養院那邊我已經給你辦了出院，從今天開始，您就在這安安心心的養病治病，可以嗎？”
林敬珅果斷拒絕：“不行，我不住這，我住的不舒服。”
“談晏呢，你給他打電話，讓他送我回去。”
他氣哄哄地說完，作勢要拔針起身。
“您這是幹嘛？”施顏止住他的動作，“在哪住不是住，為什麼要回去？”
“還是說……您有什麼事瞞著我？”
施顏意味深長地問出聲，林敬珅脊背一僵，只能縮到被子裡。
“我還有點不舒服，我再睡會。”
施顏嘆了口氣：“外公，您別躲了。”
“我都知道了。”
林敬珅懸著的心不上不下，嘴上卻仍舊不願承認：“你又知道什麼了？”
施顏軟下語氣：“當然是您的身體狀況。”
“我是您外孫女，不是外人，您沒必要和我藏著掖著。”
施顏說的認真。
林敬珅再想打哈哈揭過，也只能轉過頭看她。
“我的病，你都知道了？”
施顏點頭：“嗯。”
林敬珅惴惴不安：“那你有什麼想問的嗎？”
施顏搖頭:“我只想讓您安心養病。”
林敬珅的心“咯噔”一下。
但事已至此，林敬珅只能笑笑，轉過身解釋：“外公本來打算走的那天再和你說的。”
“但沒想到這個病啊，它有點藏不住。”
“顏顏，你別怪外公，我也是不想讓你勞累傷心，這兩年你為了外公兩地奔波，累得都成什麼樣了。”
老人的臉色蒼白，笑起來時，皺紋聚在眉尾，眼角，唇邊。
雪色的白髮早已佈滿雙鬢，他討好的笑著，生怕外孫女不開心。
施顏本以為自己的心緒早已平靜，可看見這一幕時，鼻尖仍舊會泛起酸意。
“我想，我忍一忍，等我走了，你也就難過一陣。”
“這樣，就不用天天為我這個老爺子提心吊膽了。”
林敬珅拍了拍她的手背，蒼老枯槁的手腕瘦得只剩薄薄的一層皮，皮上褶皺密佈，透著一股垂垂老矣的鬆弛。
施顏低頭不肯說話。
可眼淚卻是“啪”的一聲，用力地砸在柔軟的背面。
淡淡的水漬滲下，留下一塊暗沉的潮溼。
林敬珅見她難過，也不忍多說。
“對了，現在幾點了？”林敬珅抬頭看了眼對牆上懸掛的電子鐘錶，一瞧見上面的數字，花白的眉毛沒忍住彎了彎。
“十點多了。”
“顏顏，你能給外公買點吃的嗎？我有點餓了。”
施顏恍然回神：“您再等等，我先去喊醫生。”
施顏作勢要按鈴，就被林敬珅一把擋住。
“不用喊，外公現在好的很啊。”
“我這又不是動手術，多少能吃些的。”
林敬珅現在身邊離不了人。
施顏想也沒想：“那我給您舀一碗粥。”
林敬珅忙道：“好囡囡，外公不喝粥。”
“我記得市一醫院附近，有一家面很好吃，我想吃那裡的清湯麵了，你去給我買一碗，面要軟，湯要熱，配菜不要，就要一點點胡椒粉，我就饞這個。”
施顏本有些躊躇，可架不住林敬珅一直要求。
她沉吟許久才應下要求：“那您在這，再過五分鐘，談晏就會回來。”
“您要是哪裡不舒服，一定記得喊他。”
林敬珅看起來精神不錯，連連點頭：“那肯定的。”
他催著施顏，軟磨硬泡地把她哄出病房。
房門合上，腳步遠去的那一瞬間，他臉上的笑容沉了下來。
胃部傳來一陣陣痙攣，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在看不到的地方緊緊的攥住他的所有臟腑，讓他疼得痛不欲生。
林敬珅的額頭滲出一層細密的薄汗，乏力的四肢愈發痠軟疼痛。
他的意識再次模糊起來。
床頭的病情檢測儀傳來急促的滴滴聲，林敬珅就這麼躺著，看著所有的種種消散在眼前。
發灰的瞳孔慢慢潰散，林敬珅呼出最後一口濁氣時，唇邊還在呢喃著一句——
“顏顏，對不起。”
樓下。
施顏剛踏出電梯，心底沒來由地升起一股驚慌感。
她下意識轉頭，看向電梯的按鍵處。
只見原本穩定在一樓和其他固定樓層的數字忽然跳動起來。
紅色箭頭不斷變換，數字跳躍變化，最終定格在三樓。
施顏頓覺遍體身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