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假期后,蒋棠的工作更加忙碌,几乎成了顾政南的贴身管家。
这天蒋棠去帆兴公司接顾政南,车子停在大厦楼下,顾政南很快就出来了。
蒋棠看到他手里拿着一张大红色的请帖,瞬间就明白了。
顾政南也没去后面,直接坐在了副驾,将手里的请帖放在副驾前面的储物箱。
“舟子给你的。”
蒋棠笑了笑,平静的发动了车子。
“浪费,他知道我不会去。”
顾政南没说话,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
蒋棠拉下车窗,初秋的风还未退去盛夏的暖意,拂面极惬意。只是西天阳光炽烈,斜照入眼未免不适,她从包里翻出墨镜,戴上。
缤纷的世界在墨色镜片前迅速沉淀下来,入眼的时空有着定格的美,对她而言,这样才是安宁的。
一切已尘埃落定。
到了公司,蒋棠在楼下站了会儿,这样站在阳光下的感觉真好。
透明飞溅的水花,静静的喷泉。蔚蓝的天空中,淡淡的白云温柔地透出阳光,那阳光淡淡的柔和的,就像永远不会忘记的那个人温柔的笑容。
原来所谓释怀,并不是要你永远忘记,而是即便背负着伤痛也要好好保重。
这几天蒋棠总是习惯在公司留到很晚,然后一个人跑去顶楼的天台上。华灯初上的繁华商业区就在她的脚下,这个城市一片灯海,梦幻而美好。
她喜欢看夜幕中灯光闪烁,这让她在紧张繁忙的工作中感到安心和平静。
从公司出来,这个繁华的都市在黑夜下居然透出几缕倦态,秋天的风吹来,带着微微的寒意。
她习惯性地抿了抿嘴,风把她额前的刘海吹乱,有几根刺进了眼睛里,眼泪迎风就唰唰地流下来了。
沈砚舟的妻子蒋棠并不认识,据说出身部队大院,独生女,沈砚舟从未对她提过,她也不问。
由于工作越来越忙,有时周末蒋棠也要加班,阿姨周末休息的时候,蒋棠就会把孩子送到赵庆方那里。
那天老爷子带着孩子去周家练字,周家的保姆给孩子做了两道甜品,赵老爷子年龄大了,有时记性不太好,而且蒋棠最近也没特意叮嘱他,所以老人一时忘了孩子过敏的事。
偏偏那道甜品里放了不少的芒果汁,小家伙贪吃,他倒是记得自己芒果过敏,可甜品里也没见到,他就放心吃了起来。
几分钟的功夫,保姆便发现了孩子不对劲,一时间大人们慌了手脚,周聿的母亲在家,她自己的儿子从小养到大,倒是有点经验,她一眼就看出孩子这是过敏性哮喘,还是和自己儿子一样,一犯病就非常严重的那种。
周聿正好在家,他急忙给孩子用了药,过了一会儿等夏天缓过来,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蒋棠接到消息急忙过来,等她来的时候孩子已经缓过来了,躺在周聿的床上睡着了。
蒋棠一颗心松了下来,她瘫坐在周聿的床边大口喘着气,周聿见她急的满头大汗,给她递了张纸巾。
蒋棠接过后抬头对他道谢:“不好意思啊,这孩子给你们添麻烦了。”
周聿倒是满脸的歉意:“也是我们没注意,幸好孩子没事。”
蒋棠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她扶着床边慢慢站了起来,忽然就看到了周聿床头柜上的相框,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那个背影她太过熟悉了。
她身子一怔,整个人又瘫坐在地板上,周聿急忙扶她。
“你没事吧?”
蒋棠回过神来,她摇摇头,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没事,谢谢。”
周聿今天没去公司,在家穿的也比较休闲,手腕上的表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
见蒋棠情绪不太好,周聿给她倒了杯水,蒋棠接过水杯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他平时戴腕表的手背处有道疤痕。
蒋棠抬起头静静的望着他,这一刻,即使她再想平静,也平静不下来了。
她望着床上熟睡的小家伙,原来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蒋棠走的时候对周家长辈道了谢,周聿的母亲倒还是以前的样子,只是周老爷子看她和孩子的表情有些古怪,蒋棠当时心里藏着事,她没有细想便带着孩子走了。
蒋棠走后,周聿发现自家爷爷看他的眼神也有些不对,他以为自己又干什么惹老人不痛快了,毕竟自从他大学念了金融,老爷子对他意见颇深。
晚上蒋棠翻出余玫留下的那些照片,其中有一张照片只是两个人的牵手照,蒋棠只看了一眼就确定了。
其实当初夏天第一次犯病的时候她就该想到的,还有夏天对他比徐斯都亲近,这一切都有迹可循。
顾政南知道昨天孩子过敏的事,第二天上班的时候他关心了几句。
“孩子没事了吧?”
“没事了,多亏了周总。”
顾政南也想是挺幸运的,虽然这病不算罕见病,但这也太巧了。
蒋棠知道顾政南他们几人熟悉,便有意无意的提及。
“周总以后肯定是个好爸爸,对孩子挺有耐心的。”
顾政南无奈的笑了笑:“他,算了吧。”
蒋棠问:“为什么?我看他挺喜欢孩子的。”
顾政南幽幽道:“谁年轻的时候没点遗憾事呢。”
蒋棠知道自己从他这是问不出什么来,索性就不再说话。
顾政南继续说:“和孟白公司的合同你走一遍,没问题的话让他们签字。”
“好的。”
蒋棠走出办公室,想起上次在高尔夫球场见到的女人,再看看自己的打扮,怪不得遭到顾政南的嫌弃。
果然啊,男人是视觉动物。
蒋棠提着早餐来到帆兴公司,她将食盒放到沈砚舟办公室的桌子上。
“愿赌服输,我输了,当初说给你做一个月的早餐,现在看有点不现实,今天这顿抵了吧。”
沈砚舟打开食盒,皮蛋瘦肉粥的香气弥漫着整个办公室。
“你倒真好意思,一个月变成一顿了。”
蒋棠笑的一脸无害:“那怎么着?你媳妇知道有个女的每天给你送早餐,人家怎么想?”
沈砚舟白了她一眼,拿起汤匙喝着粥。
“我听政南说了,孩子没事吧?”
“没事,多亏了周总。”
蒋棠想了想,觉得面前这位比自家老板好对付,她漫不经心的问“舟子,周聿以前我不认识啊”
“他以前在美国留学,工作了几年才回来的,就是你走的那年他才回来的。”
蒋棠挑挑眉:“哦,他哪个学校毕业的啊?”
“哥大。”
沈砚舟喝着粥,突然发现对面的人没有了动静,抬起头看见蒋棠怔怔的坐在那,整个人失了魂一般。
“喂,喂,想什么呢?”
蒋棠眨眨眼回了神:“哦,没事,我就是想他对夏天挺好的,回头该谢谢人家。”
“嗯,周聿脾气算是我们这些人里面最好的。”
蒋棠还要上班,所以没在沈砚舟这里久留。
“吃了这顿,以后不能找后账了啊,以后让你媳妇给你做。”
沈砚舟无奈的摆摆手:“赶紧走!”
蒋棠赶忙溜之大吉。
回到公司,顾政南看到桌子上的早餐,他怀疑自己没睡醒。
“蒋棠,没下毒吧?”
蒋棠笑呵呵的站在他对面,然后体贴的打开了盖子。
“您放心,本人亲自试过毒了,再说了您要有点事,谁给我发工资啊。”
顾政南斜睨她一眼:“你就惦记你那点工资!”
蒋棠傻呵呵的乐,顾政南问:“大清早干什么去了?迟到了就用早餐堵我的嘴?”
蒋棠如实相告:“和沈砚舟打赌输了,给他送了顿早餐。”
“什么赌?”
蒋棠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当初我说他到四十也娶不到媳妇,这不输了。”
顾政南脸上的表情简直一言难尽:“你俩还能幼稚点吗?”
蒋棠心想自己当初但凡成熟点,也不会被他忽悠去了公司。
顾政南不得不佩服蒋棠的厨艺,色香味俱全,怪不得沈砚舟整天惦记她做的饭。
吃饭归吃饭,但工作还是要干的,蒋棠桌子上的文件让她一上午没出办公室。
中午休息的时候,她接到了中介的电话,嘉园那套房子有买家相中了,就是价格方面能不能便宜一些,蒋棠想了想,如果真到了那么一天,她必须尽快离开北京才是最安全的。
“最低便宜十万,对方要是可以接受就卖,不接受你也不用再给我打电话。”
蒋棠挂断电话后,顾政南进了她的办公室,扔下两份文件后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转过身。
“蒋棠,我给你一个建议你,那套房子卖的话,你还是告诉一下彦清。”
蒋棠脸色刷一下子白了,她这才想起来,嘉园那套房子当初房本上是他们两个人的名字,因为谭彦清帮她还清了贷款,她执意加上了他的名字。
顾政南看着她的脸色瞬间大变,就猜到谭彦清还不知情。
“他的手机号一直没有变,你自己想想吧。”
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在心中过了无数遍,她还是没有勇气拨出去。
秋天仿佛一夜之间就来了,道路两旁原本枝繁叶茂的树也变得开始枯黄,风一吹,树叶打着卷儿飘下来,整个城市逐渐萧瑟。
最近孟白来北京的次数多了些,他身边还是上次那位穿超短裤的小姑娘,偶尔有客户在,蒋棠也会陪顾政南应酬,但大多数都是他们的私人聚会。
这天晚上蒋棠给孩子洗完澡,吹完头发后,她偷偷的将夏天的头发还有指甲收集了起来。
她隐隐有种直觉,这一步是对的。
最近顾政南晚上应酬,蒋棠偶尔能见到周聿,他们这个圈子的利益是互换的,蒋棠知道他在投行工作,顾政南投资的很多酒店背后都有周聿的功劳,上次徐斯负责的香港并购,也有周聿的参与。
楚牧从香港回来了,他开始带小方,蒋棠也能喘口气。
蒋棠一直找不到机会接近周聿,每次见面也都是在公共场所。
这天晚上蒋棠替顾政南安排好包房准备离开,走到洗手间门口时,忽然一个身影从里面出来,两人在看到对方后,都同时愣了一下。
蒋棠对那人微微颔首,然后离开了俱乐部,刚才她遇到的那人是何卉,前不久蒋棠在高尔夫球场见过她。
蒋棠走出了俱乐部,秋风萧瑟,她把手装进风衣的口袋,抬起头看远处漆黑的深夜。
人生有很多选择,选择是放手,放手要付出代价。这是相应的,蒋棠很早之前就清楚这个等式。
夏天再次去周家,周聿的妈妈对待小家伙的态度变了,以前她对这个孩子只觉得可爱,经过上次那件事,更多了些心疼。
这天蒋棠接孩子回来,发现他的手臂上有一道血痂,也不算太严重,问了夏天说白天玩的时候摔了一跤,周家阿姨给他消了毒还贴上了可爱的创口贴。
她看着伤口不严重,再说小男孩本就调皮,也没往心里去。
蒋棠灵机一动,忽然就想到了什么。
其实她也在担心,最近整个人的心思都在这上面,一颗心忐忑不安。
沈砚舟的婚期在了十月的最后一天,那天是周五,天空湛蓝,阳光明媚,风和日丽的日子。
顾政南中午去参加喜宴,蒋棠请他帮自己带了礼金,顾政南早就猜到了她不会去,所以什么都没说。
蒋棠有时觉得,她这位老板洞察人心未免太厉害了些,有些人无声胜有声。
傍晚,夕阳像调色盘上的暖色块晕染开来,铺满了整片天空。
顾政南回公司拿东西,看到蒋棠正一个人站在落地窗边发呆,他敲敲门进去,将手中的礼盒放在她桌子上。
“给你带的,人没去喜糖拿回来了,沾沾喜气吧。”
蒋棠看着桌子上的礼盒会心一笑“谢谢老板”
“不客气!”
她没再接到中介的电话,想来这次交易失败了。
蒋棠没有想到机会来的那么快,这段时间孟白在北京参加了沈砚舟的婚礼,一直没回上海,这晚酒桌上有几位公司的客户,楚牧和蒋棠便都去了。
一行人转战到俱乐部时,已经是十一点钟了,蒋棠作为助理默默的坐在角落沙发里,楚牧对这种场合游刃有余。
周聿喝了一晚上有些醉了,也坐在角落里休息,蒋棠见他醉的有些厉害,便给他倒了杯温水,周聿迷迷糊糊接过去喝了半杯,水杯没拿稳掉到了地上,他不小心碰到了玻璃碎渣,手指立刻见了血。
蒋棠急忙抽出纸巾递给他,并喊来服务员打扫,伤口不大,不一会儿便止住了血。
蒋棠不动声色的将那张带血的纸巾藏了起来,这一切进行的人不知鬼不觉。
她忐忑的将收集好的样本送到了鉴定中心,工作人员告诉她结果会邮寄过去。
蒋棠想着,等一切尘埃落定再告诉徐斯吧,免得空欢喜一场。
傍晚她领着孩子在小区里遛弯儿,看着坐在健身器材上荡秋千的儿子,她问“儿子,如果有一天找到了爸爸,咱们不要怪他好不好,因为当初生下你是妈妈的决定,而爸爸不知道你的存在,所以无论他喜不喜欢你,那都是大人们之间的事情,与你没有任何关系的。”
小家伙坐在秋千上想了半天,只答:“好的。”
孩子太小,虽然不太懂这些话的意思,但还是应着大人,小家伙乖巧的令人心疼。
鉴定中心那办了加急,蒋棠三到五天就可以收到结果,等待的过程中,是最难熬的。
没等来结果,却等来了意外。
这天阿姨给她打电话,说幼儿园门口发生了车祸,夏天虽然没受伤,但受到惊吓晕了过去。
蒋棠正陪着顾政南在外面见客户回公司的路上,听到这消息顾政南急忙让司机调头去了医院,蒋棠想起年初在美国的那两个月,心里一阵恐慌,她给徐斯打了电话。
徐斯在听说后,立马订了最快的机票准备来北京。
蒋棠去了急诊,见到了还在昏迷的夏天,医生说孩子发起了高烧,刚刚打了退烧药,阿姨吓得不轻,蒋棠急忙安慰她。
“阿姨,不是你的错,是孩子自己心里有道坎,没过去。”
顾政南让人给孩子安排了单人病房,蒋棠听着昏迷中的夏天嘴里不停的喊着“妈妈”,她一颗心五味杂陈。
她知道,这声妈妈喊的不是她,此刻那种有心无力的感觉涌上心头。
顾政南公司还有事,临走的时候叮嘱她。
“先照顾孩子,有事给我打电话。”
蒋棠送他出去“顾总,谢谢你。”
顾政南淡然一笑:“不客气。”
蒋棠和阿姨在医院轮流照顾孩子,高烧不退的夏天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找到了爸爸,可爸爸早就有了自己的家庭,爸爸的孩子将他撵了出去,他无处可去,最后干妈找到他,将他带回了美国。
他在梦中哭了起来,蒋棠坐在旁边只能不停的给他擦着眼泪。
余玫刚去世的,夏天也是这样,高烧不退的时候在梦里哭,一边哭一边喊妈妈,那时蒋棠就陪着孩子一起哭,有时徐斯看不下去,也会一个人在走廊里红了眼眶。
徐斯和陈芷怡是在第二天下午到的北京,两人直接从机场来到了医院,见到还没清醒的夏天,两人也是担心的不行。
傍晚的时候烧退了下去,但孩子还在睡着,这下三人终于放下心来。
徐斯在医院附近的酒店开了房间,想着这里离医院近,晚上蒋棠催着让他们俩回去休息,一个人守在病房里。
这几天忙着孩子生病的事情,蒋棠把那件事抛之脑后了,楚牧第二天下午来医院找她,她当时在外面买东西,两人并没有碰面。
她回到病房,还是徐斯告诉了她楚牧来过的事情,父子俩正坐在病床上看动画片。
“他把你的一些东西拿过来了,在桌子上。”
蒋棠放下手里的购物袋,拆开邮件的封口终于知道了是什么,那一刻她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急忙翻到最后一页,看到结果的那一刻,整个人抑制不住的颤抖。
…………
顾政南和周聿今晚有个应酬,完事后接到沈砚舟的电话,说他和谭彦清在俱乐部,这两人又赶往下一场。
到了包房才发现,孟白领着他的小助理竟然也在,顾政南对他这位助理有些印象,上次为这事他还嘲讽过蒋棠。
不过嘲讽归嘲讽,他对这种事向来分的开,工作就是工作,如若不然就要乱套,所以他打发了那些不务正业的女助理,招了蒋棠,说实话这是他这些年招的最满意的助理,虽然这位助理与他的大哥有段不太和谐的过去吧。
顾政南笑面虎一个,他问沈砚舟:“新郎官还有时间出来陪我们啊?”
沈砚舟阴沉着脸瞪了他一眼:“滚蛋!”
顾政南呵呵一笑,没当回事。
谭彦清和周聿不是话多的人,两人也就是听个乐子。
孟白发现顾政南今天身边是原来的男助理,他随口问了句:“你的女助理呢?”
顾政南喝了口茶说:“孩子生病,这几天请假了。”
孟白一愣:“孩子?她有孩子?”
顾政南笑嘻嘻的问他:“怎么?看你这意思挺失望啊?”
孟白不了解她和谭彦清那段过往,沈砚舟怕他一会儿说不该说的话,用眼神示意他看旁边的谭彦清,都是聪明人,一眼就明白了。
孟白接着就转了话题:“我就是随口一问。”
周聿在旁边问他:“夏天怎么了?”
“高烧,在医院住好几天了,下午楚牧去看过,徐律师回来了,孩子看着没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