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
房间里灯光昏黄，气氛沉闷。
一缕缕的烟从地上升起，在房间里飘荡着。
“咳咳。”杨爷爷咳嗽一声，在地上磕了磕烟锅：“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把你妈气成这样。”
床上，杨奶奶盖着被子，配合的“哎哟哟，哎哟哟”的叫了两声。
杨薇积极的给杨奶奶顺气：“奶奶，您别生气。”
垂着脑袋跪在地上的杨菲，一下就抬起头瞪了过来，暗自磨牙，装什么好心，要不是你告诉她，她能气成这样？想来想去杨菲就恨自己，当初就应该把杨薇按水里溺死，溺死了就没这么多事了！
“孩子就是想上学，村里这么大的孩子也都该上学了，上学也不是坏事啊。”杨国刚跪在床头，讨好的笑着：“妈，您别生气了。”
杨奶奶哼了一声，翻身不理他，显然还在生气。
“妈，孩子学知识是好事啊，国家都支持呢，您怎么还拦着我们……”周芬温温柔柔的说，但是绵里藏针，把国家政策都搬出来了。
杨薇垂着头专心的给杨奶奶顺气，见杨奶奶气的脸都黑了，暗道，周芬这是在作死，要说平时她拿捏杨奶奶的脉，那是一拿一个准，这件事上她还真打错了算盘。
杨奶奶从一开始就没认为闺女是自家人，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闺女上学，她现在不止要让杨菲上学，还借钱上学，甚至拿钱送礼，这在杨奶奶看来是什么？这就是把钱往河里丢，打水漂呢。
所以，一听这话就更加生气了。
啪——一声脆响，在屋里传开。
“作死的玩意，拿我儿子的钱供着你们吃穿，还敢算计我们的钱，给别人送，我看你是守不住了，想出墙吧你！”
“妈，您怎么能这样说话！”杨国刚先不乐意了，周芬出墙，那不就是给他戴绿帽子吗！
“我的儿啊，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你看着俩娘俩把你当自家人了吗，借钱跟你商量了吗？上学跟你商量了吗？”
杨国刚脸涨的通红，一昂头：“当然……当然商量了！”
“我问你，跟谁借的钱，借了多少，在哪个学校里上学，找了谁，送了什么礼？”杨奶奶一顿抢白，杨国刚的脑袋渐渐的垂了下去，没声音了。
杨奶奶更生气了，捂着胸口说：“我就知道你笨，连个女人都看不住，你看看你屋里的，这都要翻了天了！”
“娘，您别生气，等回去了，我一定跟芬好好的合计合计。”
“合计什么合计，我告诉你，想去镇上上学，没门！”杨奶奶瞪了一眼杨菲：“你一个小丫头心还挺大，村都盛不下你了，你还想去镇上，你去镇上上学每天谁送你，谁接你，你走着去啊？”
杨菲嘟着嘴，手抚着自己的膝盖：“反正不用您送。”
“你说什么！”杨奶奶伸手就打，杨菲一躲，没打着，反手就打在了杨国刚的脑袋上：“你个混账小子，看看你教的什么玩意，这么大的姑娘了，连点礼貌都不懂，不知道什么叫孝顺是吧，连我这个奶奶都镇不住她了，我看她以后非翻了天去！”
杨菲是真不服，想她带着记忆回来，以后这世道什么样，她比谁都清楚，凭什么奶奶就瞧不上她？她又愤怒又觉得自己乃是天之骄子，压根不该受这样的委屈，杨菲蹭的站了起来：“我就是要翻天，我以后就翻天给你看！”
说完，转身擦着泪跑了。
杨爷爷坐在外屋的小板凳上抽烟，吧嗒吧嗒的，没说话。
房间里也有一瞬间的安静，杨奶奶愣住了，浑身直哆嗦：“你看看，你们看看，你们这养的什么闺女，都敢跟我大喊大叫了，她要有本事翻天，你让她别吃我家的饭，生了她养了她，还委屈了她！”
杨国刚看杨奶奶气的直哆嗦，也不敢再反对，小声安慰：“娘，您先休息，我回去肯定教训她。”
“教训她，给我揍她，简直气死我了。”
周芬跪在一旁也不说话，就是眼泪汪汪的垂着头。
杨薇晃了晃杨奶奶的胳膊，杨奶奶一下坐了起来：“对了，那钱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借了钱，借的钱在哪呢！”
周芬一下抬了头：“娘，这钱是我们借的！”
“你借的怎么了？都给我拿出来，两个月没往我这交钱了，我都没跟你们计较，你们可倒好，又要借钱上学，你们借了钱还得起吗？给我拿出来，明儿我就还回去！”
“娘！”周芬一下急了：“杨菲爱学习，自己在家写的拼音字母可好了，她上学肯定能学好，您为什么不让她去啊！”
“她写的好是吧，那就在家学习，上什么镇里！”杨奶奶一拍床：“杨国刚，让你媳妇把钱拿出来，今天拿出来就算了，拿不出来有你好看！”
杨国刚也生气，其实他也不太想让杨菲去上学，一个小丫头片子，将来也是要嫁出去的，上学着什么急，等明年在村子里上学不是一样的，干什么非急吼吼的去镇上，还要上私立。
私立又不比公立，那地方花钱多，说出去也没面子，就像是用钱顶上去的，终究不是自己的真本事。
杨奶奶一说，他就更生气了，一推周芬：“把钱拿出来，你这败家娘们！”
周芬气的不行，她和江菀说了半天，好不容易把钱给哄出来的，居然又要拿出来，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憋屈，她用力一摇头：“我不！”
“你这败家娘们，居然借钱送她上学，你要疯了吧！”杨国刚抓住周芬的手，从她的兜里一掏，拿出一个手绢包成的小布包。
“还给我，那是我的东西！”周芬着急了，那里面不止有借来的钱，还有她自己这些年攒着的钱，怎么能都被人拿走。
她扑上去抢，可她怎么能和杨国刚这个大男人相提并论，还没摸到手帕就被杨国刚用力的搡在了地上。
“杨国刚！”
“闭嘴，你个败家娘们！”杨国刚将手帕往杨奶奶面前一递：“妈，钱都在这了，您别生气了。”
杨奶奶喘着气，翻了个白眼没接。
杨国刚打开手帕包，里面有整的有零的，粗略的数了数得有四五百块钱：“娘，您别生气了，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她们！”
“杨国刚，你敢！”
“妈，您拿着吧。”
杨奶奶看到了钱，气总算顺了，长出一口气：“哎，刚子啊，不是娘不愿意让小菲上学，按理说也到了年纪了，这俩孩子都该去上学，但你看看那娘俩，就是俩败家子，在哪上学不是上，干什么非跑到镇上去上学，你又赚不到那么多钱，难道每个学期还去借钱？”
杨国刚连连称是，杨奶奶又数落了他一通，这才让他走了。
“妈，那钱是我的！”周芬喊叫着，被杨国刚拉住了手臂，拖着往外面走去。
外面传来了杨国刚的声音：“给我滚回去，丢人现眼不，居然还花钱去私立上学，没那个本事就别上学，你个败家娘们，给我说说这钱都是问谁借的！”
他们的声音渐渐远去，杨薇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布包，里面至少有妈妈的三百块钱。
“奶奶，这里面有我妈妈的钱……”
杨奶奶瞪了她一眼：“去去去，回去睡觉，小孩子管这么多干什么！”
杨薇也不着急，吐吐舌头，跳下床，趿拉着鞋跑了。
她出门的时候，杨爷爷还坐在外屋抽烟，外屋里烟雾缭绕跟仙境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