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江窈本想在自己小院吃过早膳就离开,继续在洛固城内转转,晌午就去江家。
没曾想,刚在寒梅苑用过早膳想出门,就被裴沐争堵在了院子里。
江窈心道:晦气!
面上却不显露,只是微微惊讶问。
“夫君怎地过来了,今日没上早朝吗?”
今日好像是他休沐时间。
裴沐争看着眼前江窈,肌肤莹莹,精神饱满,她看着一点都不像在外跑了一天的模样。
裴沐争心中不喜,还有几分烦躁,也说不清为甚。
因为这几分烦躁,开口请江窈过去正院那边的话也变成了质问,“江窈,你到底想如何?”
江窈微微瞪大眼眸。
“夫君这话是何意思?我,我又做了什么惹夫君生气的地方吗?难道我出去帮婆母寻薛神医治心疾也是错的吗?”
裴沐争皱眉,“我不是说这个,我是问你还不肯原谅星语?不知家和万事兴?我整日在内阁已经心力憔瘁,实在无心帮你们处理后宅的事情,夫人,不要再让我分心了。”
“原来是这个。”江窈面上还是有些疑惑。
“我早就原谅星语了,不然也不会回来,夫君怎会觉得我还未原谅她?”
“那你为何还不愿掌家?”裴沐争质问。
“原是因为掌家的事情。”江窈微微蹙眉,“夫君,婆母掌家不是挺好的吗?我原谅星语同掌家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关系吧?而且其他世家大族,若是主母健在,亦都是主母掌中馈,前面我帮着掌家已是有些逾越了。”
裴沐争心中越发烦躁,“你也知母亲有心疾,不易操劳,管着后宅又是很操心的事情,你忍心让母亲继续这般操劳?”
他总不能直说裴府没几个银钱,让她继续用她的嫁妆来管裴家的吃喝拉撒。
明明她以前都是为自己着想,从未让他在银钱上有些烦心的地方,最近到底是怎么了?
江窈心里冷笑,这个贱男人明明就是想让她继续拿嫁妆出来养他们裴家,却还装糊涂。
以前就是如此,明明贪图江家的富裕,却偏生虚伪至极,嘴上说着不用,每次收她给的名贵食材,上好的砚台笔墨还有贵重礼物和银票都是毫不手软。
何况他那母亲有个屁的心疾!
现在,她就要拆穿这贱男人的虚伪。
她把事情弄到明面上来说,看他如何选。
江窈温声道:“婆母有心疾,的确是该让我这个做儿媳的多帮着分担些,可是夫君,府中公账上都没什么银钱,前头府中的开销,花费的都是我的嫁妆。
这……我想了想,若传出去,实在难听得很,夫君又是在内阁为官,内阁的官员都是清贵非凡,要是传到内阁,也怕夫君在里面待的更加艰难,夫君是如何想的?
若是想让我继续用嫁妆来养着全府上下,我接管了掌家权也无妨,就是怕以后……”
以后传出去,可别怪她了。
女子嫁到夫家,用嫁妆稍微补贴一些还没甚。
可一家子吃喝拉撒全都靠女子的嫁妆,传出来,那就难听极了。
何止是难听,名声都是臭的,以后府中的女子或者儿郎婚配,都要被人指指点点。
裴沐争脸色唰一下子变了,变得难看起来。
他当然知道府中这几年过的奢靡生活都是江窈用自己的嫁妆来补贴。
可现在江窈明面上说开。
让他如何选?
裴沐争第一次生出一种无法掌控她的感觉。
以前他总觉得能够轻易玩弄她于股掌之中。
明明以前她给自己东西,即便自己再怎么拒绝,她也会强塞给他。
现在为何成了这样?
裴沐争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他能说什么?
江窈望着目光看向别处的裴沐争,毫不遮掩眼中的讽刺。
“夫君,可让我用嫁妆继续养着裴府吗?”她继续问。
这男人虚伪至极,即便是柳氏和裴星语,她们的贪婪都是明晃晃,毫不掩饰。
而裴沐争的贪婪,却在他心底的最深处,不会暴露出来,伪装成一副君子的清冷之姿。
实际他才是最贪婪最恶心的那一个!
那她就偏偏把他的伪装撕下来,既然明面上知道了这件事情,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要求她继续掌家!
“竟是如此。”裴沐争有些狼狈的撇开眼,“我并不知竟是你一直用自己的嫁妆补贴府中,待我去问问母亲。”
说完,他再也待不下去,转身离开。
背影狼狈不堪。
江窈冷笑,看看,他果然是装作不知。
自己把这件事情挑明,只怕他心里恨透了自己。
裴沐争的确心生怨憎。
他离开寒梅苑,脸色都微微有些扭曲,死死的攥着拳。
江窈竟如此落他的脸面。
她怎么敢!
还当面羞辱他,说是她养着裴家。
等着裴沐争的身影消失在垂花门外,江窈喊着珍珠和小六子出了裴府。
她在城内逛,也是想要找薛神医的下落。
江窈知道打探消息,就得茶楼这种地方,贩夫走卒,绿林好汉,文人匠人等等,会经常聚在茶楼闲聊,会比盲目在内城寻找好使的多。
所以在城内逛了一圈后,江窈找了个茶楼,要了二楼的一间用屏风隔挡出来的窗牖边的位置。
她要了一壶碧螺春茶,又随意点了两碟点心,便让珍珠陪着她坐下听听这天底下各种闲趣八卦。
这个茶楼在京都也算比较大的。
却也免不得龙蛇混杂,什么人都有。
江窈听着周围人的闲聊声,说的也多是一些家常话,或者京城里哪家高门大户的闲话。
即便有些其他事情,也同江窈想要的消息没有半分关联。
江窈却不急,慢慢的喝着茶,听着周遭的声音。
说着说着,隔壁的几个文人开始念诗抒情。
“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啊~这首诗真真是让我眼前出现了战士们奔赴沙场前夕,酒筵上豪情满怀的场景。”
“对对,还有后半句,‘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真是太绝了!沈姑娘真真才华横溢,怎么能想出如此精彩绝伦的诗,彷佛她曾经眼前见到战士们在沙场上厮杀,为国捐躯是何等残酷悲壮!”
“沈姑娘的确文采了得,不仅这首诗,还有那首《将近酒》,更是乃千古绝句,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无法想象她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是在怎样的心境下做出这样的千古绝句,沈姑娘若为男儿,必定是惊才绝艳,必定能用她的才能报效大宁!”
江窈坐在隔断这边听着。
这些个文人讨论的是沈元芜的诗。
江元芜文采了得,从十二岁作了第一首诗,到现在十七岁。
五年时间,她也只是出了五首诗句,每一首的心境都能让人浑身颤栗,让无数文人臣服。
那五首诗,即便是江窈,都觉得惊艳非凡。
是以,她都觉得沈元芜的人品,认回亲生父亲却嫌弃他们是商户,最后还为了江家的家业污蔑江家通敌卖国,带人抄了自己亲生父母家的这种小人。
怎么可能有如此心境,作出这等千古绝佳的诗句来?
如果不是她,那会是谁?
哪怕是二哥都无法在他这个年龄段做出这样的旷世奇诗。
江窈静静听着隔壁文人们的动静。
“不过这都过去好久,沈姑娘的第六首诗还没有出来吗?”
“沈姑娘不屑做一些普通的诗句,瞧瞧沈姑娘作出的这五首诗,哪一首不是千古绝句,有时候几年都不一定能够作出一首。”
“听闻沈姑娘的婢女最近在定国公府……”
立刻有人打断,“胡诌些甚,这事儿是郡主婢女做下的,同郡主有何关系?”
“也是……对了,听闻沈姑娘最近在打听薛神医的下落吗?”
“薛神医?就是最近放出想要收徒那个薛神医?沈姑娘难道也想做薛神医的徒弟吗?”
“沈姑娘真是忧国忧民,跟护国长公主一样,护国长公主当年就是看天下大乱,一身武艺去投靠军营,才有了大宁这十几年的安稳盛世,虽然护国长公主不是沈姑娘亲生母亲,但品行都是一样……”
“所以你们有薛神医下落没?既然沈姑娘想要做薛神医徒弟,跟着薛神医学医,大家肯定还是要帮下的。”
“沈姑娘好像本来就懂一些岐黄之术吧?之前有几次,看她还在城内义诊,沈姑娘又聪慧又大义,郡主的身份给她实至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