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王朝,隆庆十六年。
时维三月,南去江陵八十里处有一县城,名为定远县。
此时的定远县烟云霏绕,青松遍布,恰有春风拂过,碧浪卷起涟漪,罗烟变化万千,让人如临仙境。
而石原村就坐落在这仙境般的县城中。
石原村虽是个山村,却也有一番好景色。
村子四周被青山环抱,村东头有一潺潺溪流,溪水入口甘甜,常年清澈如境。
此时还不到饭点,村中却升起袅袅炊烟。
琼鼻细嗅,便能闻到淡淡的酒糟味儿,似是有人在酿酒。
而在这样一处似是与愁苦无关的乐土中,远处却隐隐传来低声的啼哭。
“呜呜……三姐姐你快醒醒……”
“小五不饿,小五也不疼,小五能干活……呜呜。”
石原村溪流的南边有一处酒厂,酒厂西北角落里有一个破烂窝棚,里面有一大一小两道身影。
稍大一点的身影躺在破木床上一动不动,似是已经没了气息,小的身影则趴在床头抽泣。
“呜呜……三姐姐,不要丢下小五呀……”
此时的周落衡只觉得头昏脑胀,身体也像是被车碾过一般,酸痛又无力,浑身上下似是没有一处舒坦点的地方。
耳边隐隐传来孩童的抽泣声,似是在叫她醒过来,她努力睁开眼睛,依稀看到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
小男孩很是瘦弱,此时正趴在她旁边。
他脸上布满泪痕,鼻涕眼泪哭到了一块,一张小脸皱皱巴巴。
但看到周落衡醒来,他瞬间睁大了眼睛,高兴的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三姐姐,你终于醒了!小五还以为……呜呜……”
周落衡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甚至还有些无措,她慌乱的抬起手,想安抚一下男孩,为他擦擦眼泪。
但看到自己抬起的手后,她一下子愣住了。
她惊悚的发现,她原来的青葱玉指,竟然变成了枯瘦的鸡爪子!
再扫一眼周围的环境,破旧、昏暗、陌生。
绝对不是她熟悉的地方!
“这是……怎么回事?”
她声音嘶哑,像是干涩已久,犹如干涸的枯井。
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周落衡感觉脑袋很乱。
她要是没记错,她之前正在公司熬夜加班,但怎么一睁眼就出现在了这?
而且她身上的变化是怎么回事?难道她熬夜加班猝死了?倒是有这个可能……
越想头越疼,下一刻更是头痛欲裂,痛到极点的时候,她忽然感觉脑袋轰的一声,仿佛真的裂开了一般。
紧接着,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了她的脑海。
眼前一黑,周落衡刚抬起的手忽然又落了下去,再一次昏厥了过去,意识被黑暗包裹。
小五看着姐姐抬起的手突然掉落,哽咽的哭声停顿了一瞬,抬头看到周落衡再次闭上的眼睛,瞬间嚎啕大哭。
“三姐姐?三姐姐!”
“呜呜……谁来救救我三姐姐?”
下一秒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小五哭着倒腾着小短腿跑开,一边哭还一边喊着。
“鲁叔……呜呜呜救命啊……”
此时,周落衡脑海中突然多了一份陌生的记忆。
记忆中她也叫周落衡,家有四口人,一父一兄长还有一弟弟,母亲几年前因病去世了。
这年代叔伯兄弟是一起排行的,她爹有一兄长,兄弟俩一共有五个孩子,从小到大排行。
周落衡排行老三,家里人都叫她三姐儿。
她亲大哥排老二叫二郎,弟弟排行老末,就叫小五。
大伯家还有一对兄妹,老大叫大郎,老四是个女孩叫四姐儿。
她的父兄都是读书人,哥哥在县城读书,爹爹则在为今年的大比做准备,与那些同年四处游学,希冀今年能高中。
而她和小五则被留在家里,托给兄长一家照顾。
可她那个大娘一直瞧不上周老二一家,早就存了分家的心思。
早几年的时候公婆还在,敢提分家就是大逆不道,但现在公婆已经去世满三年了,分家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可不能一直让周老二一家四口吃白饭!
周老大也不是什么好鸟,早些年他还指望着弟弟能功成名就,做官后也好罩着他,谁想那周老二考了十几年也没考出个动静来,别说举人了,就连解试都没考过。
要他看啊,今年也是没戏!
他也不想老二一家吃白饭,但官府和族里都是不支持分家的,律法也认为这是一种破坏公序良俗的行为,而且先提出分家的人只能得到少部分家产,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周家虽然说不上是家大业大,但死去的周老爷子留给了他们兄弟一处宅院,一个酒厂,还有百亩良田。
这些年周老二四处求学,对家里的生计撒手不管,周老大可早就把那些家产都看成是自己的了,让他舍出去大半家财分家,那简直是在剜他的肉!
所以分家的事情只能暂时搁下,但王金花却一直不甘心,逮着机会就虐待两个孩子。
她的想法倒也简单,哪天周老二回来了,见着孩子被她虐待,没准情急之下就会提出分家,那就遂了她的愿了。
所以这次周老二一走,王金花立马变本加厉的虐待起两个孩子。
姐弟两个不仅被赶出了宅院住进破窝棚,而且每天还要在酒厂干活,干不完就没有饭吃。
几天下来姐弟两个就瘦了一大圈,小五每天晚上都饿的嗷嗷哭,周落衡也没好到哪去。
开始的几天周落衡还能干完活,也能勉强把小五的活也干完,姐弟两个一天能吃上两餐。
但过了几天吃不饱穿不暖,睡还睡不好的日子,姐弟干活的力气早就折磨没了,有时候一天下来勉勉强强才能吃上一顿饭,还是姐弟两个共分一顿饭。
而且饭也不是什么好饭,只有野菜汤和麦麸馒头。
要不是厂子里的工人鲁叔心肠好,时不时带给他们一些吃食,说不定姐弟两个已经饿死了。
就是这样的日子,周落衡硬生生熬了快一个月,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照顾好弟弟,每日都期盼父兄能早点回来。
但就在昨天,她终于支撑不住了,直挺挺的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