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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方城从警察局回家已经很晚了,他感觉有些疲惫,秋月枫已经睡了,自从方城受伤几个月以来,昨晚是他们最亲密的一夜,秋月枫睡得很满足。

方城并没有急着上床,而是坐在椅子上点了一支烟,陷入了沉思。

这是一个庞大的计划,计划里涉及到了很多人,各股势力,关乎到很多人的生死,甚至毫不夸张地说,它关乎到中国命运的走向。

军统的戴老板与日本关东军有着密切的联系,而且这种联系带着明显的政治趋向,委员长根本不清楚自己手下的头号特务头子有另起炉灶的打算,他手下最大的特务机关背着他搞阴谋,老头子要是知道了,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现在的局势很微妙,老头子不断地在逼迫延安前往重庆进行和谈,这种所谓的和谈在方城看来毫无意义,任何形式的和平永远都是建立在实力之上的。

老头子从来都认为论实力,远比延安强大得多;延安又从不认为军火、武器就是代表着实力,真正的实力在于人心。

日本帝国主义投降了,关东军被苏联红军横扫落叶,日本人从不承认自己失败,对他们来说,这不过是“蛰伏”。几千年以来,华夏大地永远是日本人想一口鲸吞的蛋糕。

日本高层认为即使关东军撤离了满洲,也要给现在的,或者未来的中国政府留下一个烂摊子,最好是一个分裂的局面,只有这样,中国才不会迅速崛起,让中国人陷入无休止的内战和统一战争中去。

把庞大的军火、武器留在中国大陆,无论是哪方势力拿到它们,都是对中国崛起有着阻碍的作用。甚至是山中的土匪都行。

日本人的算盘打得很精。

可是,要充分地发挥那批庞大军事物资的能量,只有武器弹药是不行的,还得有钱,打仗就是打钱,这个道理谁都懂。

日本在南亚地区搜刮了多年,与其把那些钱送回日本本土让美国人独吞,还不如留在中国大地上,让它发挥更大的作用。

自从延安总部得到这个情报,就制定了一个计划,既要让日本人放心地把军火留在东北,又要认为军统的戴老板有足够大的野心可以另立山头,还要把那笔钱留下用于新政府的重建,最后还要让委员长彻底相信他最信任的人要分裂国家,另组政权。

这是个一石三鸟的计划,总体说来就是,留下军火和黄金,借老头子的手干掉戴老板。

这几乎是一件无法完成的任务,方城却要独自扛下所有。

对方城来说,问题的核心是如何破局,他周围所有人的身份都无法确定,甚至连睡在自己身边的女人,方城都无法确保他和自己是一条心的。

方城下意识地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秋月枫,她裸露的背光滑而白皙。

第二天一早,方城上班去了,他决定告诉童白松,当年他没有叛变,静安小组在那一夜之前,谁也没有叛变,如何一定要追究责任,好像是他自己。

方城五味杂陈,那些牺牲的同志其实是让自己间接害死的,他甚至觉得自己无法面对童白松,他虽然没有牺牲,却也因为自己被组织误会,导致自己脱离了党组织,从裘邦国变成了现在的童白松。

原来,别人的人生也被自己无意中改变,命运真是无常。

方城心事重重地进了杰弗洋行的大门,王美兰刚刚从楼上下来,她看到方城,立即挥手对他说:“方经理,童老板正在等你,你赶紧上去吧。”

方城微笑着点点头,理了理西服,慢慢地上了楼。

童白松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神情很严肃,茶几上的咖啡已经凉,他来得很早,坐在这里很久了。

方城敲了敲门,童白松转头看到了,示意他过来坐下。

方城看着童白松的脸色不怎么好,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如何说起。

童白松开口了:“方城,我记得我们曾经有过一次合作,你还记得吗?”

方城沉默了一会,说道:“当然记得,十多年前了,我刚刚加入共产党,我们都在静安小组,我记得有一次田文水给我们俩派遣了一个任务,前往法租界女子高中取一份情报。我们俩到了约定地点,在谁接头,谁警戒的问题上争持不下,最后抛硬币决定,我取的情报,你负责警戒。”

“是啊,谁都清楚接头很危险,警戒有退路,这一次我们俩又要做一次选择了。”童白松叹了口气说道。

方城没有说话,他在等童白松开口,方城心里很清楚,十多年前他抛的那枚硬币是没有反面的。

“田文水到了上海,我们俩现在谁去面对,谁又警戒呢?与其等着他来找咱们,还不如我们主动面对,现在我们都不是共产党,对田文水来说威胁并不大,可我们知道他太多的秘密,他那种人做事一向都很绝情的。”童白松说得很沉重。

方城清楚,现在的童白松和过去的裘邦国已经是两个人了,他现在只想过衣食无忧的生活,他现在的事业和财富足够他安稳的过下半辈子。

童白松根本不想直接去面对田文水,他已经失去了那种斗争的激情,他在等待方城开口。

方城终于说话了:“老裘,你安心地做你杰弗洋行的老板,安心地做你的童白松,我去找田文水,我去把事情说清楚,你放心吧。”

童白松抬起头看了看方城,眼神流露出了一份感激。

“方老弟,你也放心,我只需做完这笔买卖,我就离开上海,再也不回中国了,这笔买卖赚的钱够我用一辈子了。我走之前,会给你留一份的,确保你下半辈子不会受穷。”童白松有些激动。

“谢谢老裘的好意,不过现在这个世道,没有什么买卖可以一夜暴富,时局不稳,经济萧条啊。”方城在试探,他很想知道童白松的杰弗洋行到底和日本人的那批黄金有没有关系。

“这杰弗洋行不是我童白松的,它是美国人的,我给美国人扛了十年的活儿,赚了不少钱,很少有落到我自己口袋里的。方老弟,你是不知道,国民党落下风的时候,美国人让我走私军火物资给重庆;汪伪政权实力不够,美国人让我走私军火物资给汪精卫;连远在陕西的共产党,我都秘密地运送过物资、药品给他们,同样是美国人授意的。”

童白松把凉咖啡狠狠地喝了一口,显得有些激动,方城很理解他,童白松明面上是商人,可是暗地里却被人叫成汉奸,他和各个政权都打交道,却都无法得到他们的公开承认,赚了钱大部分都落在美国人的口袋里。

“这一次,美国佬正在全世界接收法西斯的资产,顾不上杰弗洋行这家小档口,我也只好趁这个机会,干一票私活儿了。”童白松把剩下的凉咖啡一饮而尽,咖啡的残汁顺着他的粗壮的脖子流了下来。

“童老板是打算帮日本人运送那批黄金吧?”方城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香烟,点上一支。

童白松张大了嘴巴,眼睛更是睁得大大地看着方城,他怎么也想不通方城是怎么知道的,这笔买卖只有他和日本代表厉先生知情。

“和你接头的人是关东军参谋长利源幸雄的人吧,他们打算把东南亚那一批黄金秘密地运送到上海,现在唯一安全的渠道就是美国人的商船,在上海,能够接这笔生意的美国公司除了杰弗洋行,不会有第二家。”方城抽了一口烟,淡淡地说道。

童白松惊讶的大嘴没有闭上,突然,他站起身来,右手从腰间掏出一把勃朗宁手枪,对着方城大说说道:“你到底是谁?你说!”

童白松举枪的手有些微微的颤抖,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变调,对童白松来说,恐惧充满了他的全身。

方城依然坐着,伸出捏着烟的手,轻轻地抖掉烟灰,抬起头来看着曾经的老同事,这一刻,他再也不是裘邦国了。

也在这一刻,方城突然明白了为何组织上要把他安排进杰弗洋行,组织上早已做过调查,只有杰弗洋行能够完成日本人的这批黄金运送。

“童老板,你先坐下吧,把那玩意儿先收起来。”方城很镇定,对于操控局面,他一直都得心应手。

童白松一屁股坐了下来,枪口依然对着方城,手抖得更厉害了。

“裘老哥,实话实说,我没有想象的那么复杂,我现在既不是共产党,也不是军统,更不是满洲警察厅的副厅长。利源幸雄在做关东军参谋长的时候,我与他有过数面之缘,他家族的族香我很熟悉,一种特制的香料,上次来见你的那个日本人身上也有这种香味,我就知道他肯定是利源幸雄的人。”

方城看到童白松举着手枪的手耷拉了下来,接着说道:“老裘,你认为日本人要运送黄金是件绝密的事情,其实不然,早在满洲,我就清楚了。日本人有一批从东南亚搜刮来的黄金,本来是关东军打算运送至满洲,用这批黄金的大部分去贿赂苏联政府和美国政府,让关东军完全脱离日本在满洲独立建国。”

“没有想到的是日本败得太快,甚至几十万的关东军在苏联红军的打击下败得摧枯拉朽,他们还没有完成这个计划,日本就亡了。我说的这些绝对都是真实的,我在敌人内部潜伏了那么久,我们都是干情报工作的,离核心越近,知道的事情就会越多。”方城淡淡地抽了一口香烟。

“既然日本人都败了,为何还要我把这批黄金运到上海,照你的说法,关东军已经无法实现他们的阴谋,为何还要冒着巨大的风险把黄金运送到中国?”童白松镇定下来,反问了一句方城。

“日本人在满洲失败了,但是他们的野心并没有消失,日本人并不想看到一个完整的,统一的中国。老裘,我们都是中国人,你应该懂的。这批黄金既然日本人用不了,他肯定是不会给美国人用的,美国人太有钱,如果加上这批黄金,这个世界将会是美国的。”方城看着童白松的眼睛,说得很严肃。

童白松不是傻子,虽然他不是政治家,这点道理他是懂的,日本人就算是把这批黄金沉入太平洋,也不可能给美国佬。

日本的军国主义分子也不全是疯子和傻瓜,他们也在考虑战后世界的平衡问题,美国一旦独大,日本将永世无法翻身。

只是童白松永远也想不明白日本人为何单单要运往中国,方城也不会告诉他。方城清楚,现在的童白松是商人的童白松,谁知道他背后会不会有那股势力在影响和左右他呢?

方城只说真相的一部分,却要把真相的另外一部分隐藏起来。

牌,不能全打完。

童白松瘫倒在沙发上,手里的枪也握不住了,他无话可说。一直以来,童白松认为自己虽然游走在悬崖边上,却总能涉险过关,这一次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无助。

一个到上海没几天的人知道事情甚至比自己还多,童白松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个提线的木偶,自己又如何在这场角逐中全身而退呢,童白松没有底气。

方城看穿了童白松的心思,他的目的达到了,把部分事实告诉童白松,他不可能置身事外,又要把童白松稳住,那笔黄金只能靠他运送到上海。

方城摁灭了烟头,说道:“老裘,你其实不用担心什么,你是生意人,是求财的,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好好地干好这一票私活儿,干完了,你去海外任何一个国家,都没有人会去找你,他们都盯着那批黄金呢。”

“我要是现在就回绝利源,不再做这笔买卖呢?”童白松仿佛被打了一针鸡血,昂起头来狠狠地说道。

方城站起身来,微微地笑了一下,说道:“童老板,你认为你可以回绝吗?日本人会放过你?你既然知道了他们关于黄金的秘密,哪种人才能保密?再者说了,你以为田文水到上海来是干什么的?”

童白松顿时如同泄气的皮球,再次瘫倒在沙发上,嘴里喃喃地说道:“田文水,来者不善啊。”

方城刚要转身离开,响起了敲门声,门外的王美兰说道:“童老板,您约的历先生等你多时了。”

方城停住了脚步,回到会客厅,坐了下来,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门开了,走进来一个清瘦的年轻人,眼光敏锐、坚定。他,就是历文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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