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了？”洛天雪刷地從床上跳了起來。她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太久，太久。
匆匆穿好衣服，甩掉被子，洛天雪像一陣風一樣，快速地下了樓，踩得木質的樓梯都咯吱作響。
“六爺爺真棒！這麼快就煉出來了？”洛天雪湊到洛孤雲面前，對著丹爐左看看右瞧瞧，沒發現丹藥的影子，只剩丹爐底下淡淡的煙火氣。
“丹藥呢？六爺爺已經收起來了嗎？”洛天雪這才回頭，看向狂笑後略帶一絲微笑的洛孤雲。只見他徐徐從衣袖裡掏出一個乳白色的玉瓶，透過瓶壁隱約還能看見一枚丹藥的輪廓。
“這就是雪凝丹了？”迫不及待地打開玉瓶，洛天雪嗅了嗅瓶子裡散發出來的特殊香氣。
沒有錯，這就是她記憶中的雪凝丹。那是可以造就前所未有的“雪靈根”的奇異丹藥。
洛孤雲此刻也欣喜無比。練了一輩子的本草丹，這一刻，他終於煉製出了全新的丹藥，而更讓他欣喜的，是洛天雪此時遞到他面前的一張丹方。
他顫抖著接過了已經等待許久的丹方。剛一打開，兩隻眼睛就被丹方最上方的幾個字吸引得挪不開眼睛，“一轉解毒丹。可解毒一切凡俗毒物毒性。解除或削弱一轉毒物的毒性。好丹！果然好丹！有此丹藥，我洛家在妖獸森林，無論採藥還是狩獵，都將少死無數人。”
“不錯。這次的合作很愉快。明日我再與你細說解毒丹的煉製要點，以及煉丹手法。”洛天雪收下已經練好的丹藥，轉而一臉誠懇地說道：“等中秋靈根測試結束後，我會再與六爺爺詳談新的合作事宜。”
“如此甚好。歡迎道友再來合作。”洛孤雲自然同意，能不付出多大代價就得到丹方，簡直就是夢中才會出現的好事。
秋夜沉沉，涼風吹亂了髮絲。洛天雪捏著裝著雪凝丹的玉瓶，走上了暫時歇腳的閣樓。
佇立沉思，洛天雪對著窗前的明月。
月光如水漫過了幽香居外的綠柳，假山，小橋，乃至遠處略帶枯黃的樹林，靜靜的人間，只有隱約的風聲，和自己的心跳聲，在耳中迴盪著。
搖曳的燭火掙扎著，不願意熄滅，洛天雪深吸了口氣，自語道：“沒有了通天的修為，難道我的意志也會因此而動搖嗎？”
握著玉瓶的手不由得緊了幾分，對著月光，洛天雪搖晃著裡面的丹藥，好似一個貪玩的孩子。然而，在下一刻，洛天雪卻打開了玉瓶，小手攤開，再傾斜一下瓶子，丹藥骨碌碌滾到了手心。
幽香剎那瀰漫開來，聞著就帶著絲絲冷意，讓人忍不住打了個冷戰。
雪凝丹雖然是改變靈根，逆天改命的丹藥，但是天道是平衡的，任何逆天的舉措都要付出沉重的代價的，有的代價只是昂貴的藥材，而有的代價是足以擊倒生命的痛苦。
雪凝丹正是屬於後者。
“不曾臨近死亡，那裡能找到生的希望呢？我不會敗，也不能敗。”洛天雪目光如冰雪一樣清冷，嘴角露出一絲冷笑，而後將雪凝丹拿到唇邊，張嘴嚥下。
一轉靈丹入口即化，如同一滴墨滴到清水裡慢慢洇開。藥力猛烈而迅疾，就像身體了點燃了一把火在灼燒五臟六腑，又像寒冰箭簇，一根根刺入骨髓，更像刀削斧劈，肆虐每一寸肌膚。
洛天雪握緊了拳頭，眉頭擰成一團，劇痛如山崩海嘯一樣襲來，緊隨而至的，還有陣陣眩暈和無力感。
這是繼跳水後又一次瀕臨死亡。上一次還有漁民可以救她，現在只有她自己，沒有人可以幫得了她。
渾身的力量只過了幾秒就流失殆盡，洛天雪稚嫩的面容被痛苦扭曲得如同深淵的惡魔，她試圖抬起頭，不甘心就此屈服。然而，僅僅僵持了片刻，洛天雪失去力量的身軀一個不穩，栽倒在地。沉悶的碰撞聲，打破了閣樓的寂靜。
“發生了什麼？”原本打坐修煉的洛孤雲被撞擊聲驚動，急匆匆上了閣樓。
悶響過後，閣樓已經恢復了寂靜，洛孤雲猶豫了一下，又敲了敲緊閉的房門，“道友歇息了嗎？可是安好？”
洛天雪勉強用雙手支撐著自己往一旁移動，此時所有的心神都被渾身的劇痛牽扯，聽不見任何外界的聲音。
“沒有回應。這是怎麼回事？千萬不要有什麼危險。不然以後的丹方功法找誰要？”洛孤雲不敢打擾，唯恐影響未來的交易，又害怕出了什麼事，猶豫中在門口徘徊了好一會兒，才下定決心，運用靈力打開了房門。
風中的殘燭還在搖曳，與明亮的月光交映著，照亮了寬闊的房間。洛孤雲看向床鋪，入眼的只有亂糟糟翻開的被子。目光往下一轉，一個開著的玉瓶連同瓶蓋靜靜地躺著地上，再往前，他驚訝地看見了在角落裡倚著牆壁的洛天雪。
香汗浸透素白的衣衫，皮膚蒼白如雪，一絲血色也無，隱隱可見的，還有幾分顫抖。
洛天雪貝齒緊咬，半閉著眼睛，勉強看到了面前突然闖入的模糊身影。她想說些什麼，卻沒有一絲餘力開口，乾脆徹底閉上眼睛，對抗身體各處傳來的恐怖劇痛。
“什麼！雪凝丹……居然被吃下去了。不是說一萬個人裡都不會有一個生還嗎？她怎麼敢……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膽子?難道她之前是騙我的?”
洛孤雲怔住了，死死盯著躺在地上的玉瓶。
“不行，不能讓她就這樣死了。我得救她。”一個箭步來到洛天雪身旁，輕輕抱起了柔若無骨的洛天雪，他雪白的長髮垂落幾絲，掃過洛天雪的面龐。可這一點觸感，在雪凝丹的劇痛面前微不足道。
掃落礙眼的床被，將洛天雪放在床上，擺成盤坐的姿勢。洛孤雲深厚的靈力順著雙手湧入洛天雪後背。
“別……”洛天雪面色更苦，硬是吐出來一個字。
這時候給她輸入靈力簡直是害她。雪凝丹是凡人才能服用的丹藥，輸入靈力只會讓藥性更加暴走。
果不其然，來不及阻止的洛天雪仰頭吐出一片鮮血，肺腑瞬間遭到了重創。而身軀裡洶湧的雪凝丹毒性也順著洛孤雲的雙手侵入體內。
“啊！”洛孤雲慘叫一聲，見勢不對，強行切斷了靈力通道，毒性帶來的劇痛搞得他抱頭鼠竄，恨不得剁了自己的雙手。而這與洛天雪體內肆虐的毒性比起來，僅僅是九牛一毛。
“好可怕的雪凝丹！好強的毒性！連我這個煉氣期的大修士都承受不了。凡人豈不是必死無疑?”驚叫中，洛孤雲雙手發抖，渾身靈力壓制著入侵的雪凝丹毒性。
一旁的洛天雪更是面色悽苦，如今的境地真是雪上加霜。原本生還的把握就不大，如今憑空受了重創，希望更加渺茫。
然而，越加危急的時候，洛天雪眼中的鬥志就越是熾烈。原本模糊的意志竟然重新凝聚，壓制了渾身的無邊痛苦。
肆虐的藥性也是毒性，它穿透了洛天雪周身的每一個角落。毀滅了原本的雜靈根，衝破了所有閉塞靜脈，將軀體塑造成完美的修煉之軀。
這種毀滅與再造，遠超凌遲的痛苦。凌遲只是刀切過肌膚，而它是穿透渾身所有，連昏迷都做不到。在這種痛苦之下，承受不住的人，將會靈魂消散，只剩一具空殼。
身旁的洛孤雲已經憑藉靈力，強行驅散了入侵的些許毒性，再看向洛天雪的時候已經心有餘悸。
他不敢再插手了。在危險面前，他選擇了退縮，選擇了冷眼旁觀。
帶著一絲缺憾的明月還沒有圓滿，離中秋的月圓僅剩一日的光景。明月旁，浮雲不知掠過幾次，連明月自己也沉入了遠天的山嶺。
只剩，小朱雀極端擔憂地站在窗臺，用他沒人聽道的鳥語唸叨著:“我的乖乖……是個狠人！居然敢喂自己毒藥。可千萬別死啊。千萬別死！一定要活下去……”
時光易逝，晨曦照亮了萬里河山，卻唯獨喚不醒洛天雪，她仍然在抗爭著無邊苦海。直到晌午，洛天雪才睜開了閉合的眼皮，感受著窗外刺眼的陽光。
“道友終於醒了！可喜可賀啊！”洛孤雲鬆了一口氣。五個多時辰的等待，每一刻他都以為洛天雪要夭折了。可是洛天雪卻偏偏長久地維持著微弱的呼吸與心跳，直到現在最終甦醒。
見識過雪凝丹威力的洛孤雲簡直驚呆了。
洛天雪剛想說話，卻重重地咳嗽了一下，一絲淤血順著嘴角滑落。輕輕吸了口新鮮空氣，洛天雪斷斷續續地說道：
“要不是……你胡亂輸入靈力，我的……肺腑也不會遭受……如此的重創。你！必須……賠償！”
洛天雪咬牙說完了話，惡狠狠地瞪著洛孤雲。
雪凝丹不是療傷丹藥，肺腑的創傷不但沒有痊癒，反而因為長期的壓制而越發嚴重，已經有了危及生命的趨勢。
洛孤雲不假思索地答應道：“那是自然。幽香居內有上好的療傷藥，我馬上給你拿……”
說完，洛孤雲便灰溜溜地拿藥去了。
等待片刻，洛天雪服下療傷藥，獨自靜養，感受著平復下來的創傷，露出了久違的笑容，目光也轉向窗外。
只見明媚的陽光緩緩消失，陰雲逐漸壓過了天空，還未到中秋的時候，便傳來了透骨的冷意。
下雪了。
雪花星星點點，墜入人間。綠柳上出奇地掛著雪花，片片半青不黃的梧桐染著點點素白，一隻紅山雀在那裡喜悅地歌唱。遠處的商旅停下了手頭的活計，正為這反常的天氣疑惑。他們不知道，那是天地有感“雪靈根”的誕生，而降下的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