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二十二年,汴京西郊。
黄昏的残照洒落在山坡上,遍地的落叶枯枝在微风吹拂下悉悉索索地响动着。
“大哥,那个小娘们好像没气儿了。”
一道粗噶的嗓音在林间响起,惊起几只鸟雀。
“什么?夫人可是使了银子让人来强了她。怎么死了?真是晦气!”
另一道扁平沙哑的声音狠狠啐了一口。
“可不是么,夫人还让咱充作与她私奔,在京城里吆喝,事成之后足足一百两银子呢!如今身子都凉了半边了,可怎么交差?到手的银子飞了……”
耳边充斥着粗哑吵闹的人声,慕青婉不由轻轻皱眉,头顶钝器所伤的的剧痛让她耳边一阵嗡鸣。
她记得自己半夜被院长的电话叫醒出急诊,顶着昏昏欲睡的脑袋匆匆出门,在一个交叉口恍惚了几秒,鬼使神差地对着,随后记忆定格在迎面驶来的卡车和震耳欲聋的鸣笛声。
唉,正当慕青婉感慨时,耳边再次传来男人公鸭般的嗓音。
“啐,干脆扒光了她,挑件肚兜亵衣交给夫人了事。你!快去,利索点,本来还想尝尝这尚书府的嫡千金是什么滋味,晦气死了。还有她那个杂种儿子,也不知死活,刚刚敢咬老子,一并弄死。”
“大哥,这…….”
慕青婉缓了几秒,慢慢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这是?穿越???
“磨磨唧唧的,我来!”
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和一阵越来越近的酸臭味,身上依旧麻软无力,慕青婉屏住呼吸,额头渗出一层薄汗,手悄悄地挪动寻找防身之物,突然,指尖触碰到了一件熟悉的硬物。
是她的针盒!
穿越前她是中药世家的大小姐,十几年随着姥爷学习医术,认穴针灸推拿正骨不在话下。
后来年少叛逆转学了西医,但还是习惯随身带着自己定制的银针,没想到也跟着她来到了异世。
男人的气息越来越近,就在要碰到她胸口的一瞬,慕青婉迅速睁眼,右手合掌全力地敲在他腕骨凸起处,只需一击就足以剧痛得让整只手麻木几秒。
正当男人惨叫时,她攀住对方的手臂,将自己从地上拽起的同时借力在其肘部韧带处一扭,手肘便以一种奇异的角度弯折。
笑话,真以为医生只会正骨不成,打断才是她的强项。
无视男人杀猪般的嚎叫,没有任何停顿,慕青婉熟练地单手挑开针盒,从第一层中抽出一针猛扎进他头顶的百位穴上。
叫声戛然而止的同时慕青婉也松了一口气,放开了手下已经瘫软的男人,转头看向另一个吓得跌倒在地的男人。
“女侠在上,小的知错了,是小的猪油蒙了心,被夫人的钱财收买了。女侠明鉴,小人还什么都没做呢,您儿子也不是小人打伤的,饶小人一命吧……女侠,饶小人一命……”
冷眼看着不断磕头的男人,慕青婉再一次陷入了震惊。
穿越就算了,还送个儿子是什么操作?加量不加价???
“夫人?哪个夫人?我儿子呢?”
强压着心中的疑惑,慕青婉一边步步靠近继续追问着男人一边从第二层中抽出一根银针捏在手中。
“这是尚书夫人,小少爷在西边树林里,方才他挣扎不休,便将他打晕……不,安置在那儿了。小人真的是被钱财蒙了心,家中上有老下有小,您饶了小的。”
话音未落,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的慕青婉毫不犹豫将针飞刺入了男人肩颈处,那人随即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她的针盒分了很多层,每层的针尖上都或多或少抹了些药,大部分是麻醉,还有一些带毒,中间备了几层供自己使用。
二十一世纪的医患关系真是一言难尽,随身带针以防被激动的家属砍伤,说多了都是泪。
不过这具身体的臂力实在太弱,她方才向前走了好几步,那针只射了两米,前世她最高可以十米之外扎中树叶,等此间事了,还是得多多练习。
解决了两个流氓,慕青婉循着西边的树林而去,走了几十步变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蜷在地上,心里不知怎的猛地抽痛了一下。
大概是原身遗留的情感吧。
慕青婉迅速向前扶起小家伙,在看清孩童的一刹那,一股记忆伴随着强烈的恨意冲入脑海,慕青婉无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小孩的脑袋,两行清泪慢慢地滑落。
原身本是尚书府嫡女,生来尊贵,本该一帆风顺受尽恩宠地度过一生,可七年前亲生母亲去世后,父亲抬了妾室赵静为妻。
好巧不巧,第二年原生便遭遇了绑架,那夜的噩梦之后等来的不是嘘寒问暖,而是暴怒的父亲,窃笑的继母和几个月后隆起的肚子,一时间,她便成了全京城的笑柄。
失了清白的身子,赵静多次要将她送去尼姑庵青灯古佛了却此生,父亲终是念在母亲的旧情,只是对外称病,将原身和孩子藏在府中,打杀了一批有关的奴才,便息事宁人了。
自此,继母赵氏便肆无忌惮地明里暗里磋磨原主和孩子,这次更是趁着尚书远行视察,串通她那庶姨母骗她出门带孩子采办衣物,半路上让人打晕了原主送来这荒郊野外。
按照刚才那个男人所言,她那好继母赶她出门还不满足,还准备让人强了她装作再次私奔绝了她的后路,谁知原主体弱去世了,如今换来的是心狠手辣的她。
既然占了人家的身体,自然也要替原主了却心愿,继母,庶姨,还有当年那个狗男人,她都会一一从她们身上讨回原主失去的一切。
慕青婉又仔细检查了小孩的头部和胸腹,只是一些皮外伤,没有伤筋动骨。随手挑出几根干净的银针扎入各个穴位,又掐了一会儿人中。
“母亲,母亲……别丢下阿年……”
伴随着一阵嘤咛,小孩悠悠转醒,慕青婉迅速拔去了他身上的针藏了起来。
“母亲在,阿年不怕。”
轻轻拍抚了两下怀里的孩子,一股异样的情绪涌上心头,不论如何孩子是无辜的,这么小的孩子,刚才还替她引开贼人,她不是冷血之人,必回替原主保护好这个孩子。
“母亲,您没事吧…….那些人呢?”
“母亲没事,他们不会再追来了,母亲会保护好阿年的。”
小孩清澈的眼眸闪烁了两下,低下头最终没有说什么。
母子两人依偎着互相安慰了一会儿,慕青婉抱着小家伙四处寻找过夜的地方。
太阳的余晖只剩下一隅,洒在枯黄的树叶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终于在最后一抹阳光消失前,两人找到了一处山洞落脚。
慕青婉心中松了一口气,弯腰进入其中。阿年十分懂事地从她怀中跳下,乖乖地挑了一个角落坐下,还用衣袖擦了擦一旁的石板,随即用湿漉漉的眼神希冀地望着她。
她心中一软,正准备过去,一声轻微的石块碰击声响起。
“谁在那里?”
慕青婉背着身打开别在腰间的针盒,捏紧一柄银针,还没来得及拔出。一道寒芒闪过,随即她只觉得自己脖子一凉。
这样的实力相差实在太过悬殊,慕青婉不敢硬碰硬,当机立断地举起双手。
“大人饶命,我们孤儿寡母路经此地绝无恶意。”
新时代女性能屈能伸。
“母亲!”身后传来阿年焦急的呼喊。
“阿年,别过来!”
慕青婉急忙叮嘱孩子。
感受到脖子上的剑不再移动,慕青婉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番眼前的男人。
男人的薄唇微微抿起,剑的寒芒映在他棱角分明的面容上,泛起一层淡淡的银辉,虽然天色已黑看不清五官,但想来应是极为俊美的。
感受到男人同样在打量自己,慕青婉故意偏了偏头,将额头上被打晕时留下的狰狞伤痕显露出来。
“你是何人?那个小娃娃是怎么回事?”
冷冷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慕青婉敏锐地感受到了一丝虚弱,中医云,望闻问切,眼前的男子大概率是受伤或是中毒了。
“小女子乃一村妇,当年被狗男人侮辱,生下了孩子,遭全村人指指点点嫌弃鄙夷,如今孩子大了,父亲年迈,那狠心继母便将我们娘俩扫地出门,途径此地,实在是乏了进来歇息一二,惊扰了大人,我等立即离开此地。”
她半真半假地编了一个凄惨的身世。
“本……..我凭什么相信你们?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感受到脖子上的寒气再一次逼近,慕青婉呼吸一滞,大脑飞速思考打赢眼前男人的几率,随即毫不犹豫地跪下博取同情。
“小女子略懂的一点医术,大人武功高强,却流落至此,应当是受了重伤,小女子家传一套针法有止血之效,只求大人饶我们母子一命。”
说着她将手背抵上男人架在她脖间的剑刃,一狠心在手背上划出了一道一寸多长的伤痕,白皙的皮肤上立即渗出殷红的血迹。
好疼,慕青婉皱了皱秀气的眉头,该死的男人,十年风水轮流转,有你好受的。
另一只手从针盒中挑出两根银针,轻轻扎入附近的穴位,轻轻旋转针柄,伤口的血血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再外流,慕青婉缓缓舒了一口气。
没想到此女的医术竟如此之好,男人略一挑眉,撩开衣服的一角,一条几乎横贯腹部的伤痕暴露在眼前,鲜血不断地外涌,几乎染湿了黑衣。
“你,过来给本……我止血,敢有不轨之心,你知道后果。”
慕青婉唯唯诺诺地应下,脖子上的剑缓缓撤去,她擦了擦手心的薄汗,不动声色地挑出最底层最粗的银针。
男人,扎不死你!
看着足足粗了几倍的银针,祁墨陷入了沉默,他怀疑这女人蓄意报复但他没有证据。
“大人这伤极深,要用针狠些方能止血,还望大人忍耐一二。”
十年风水轮流转,方才屡次想着杀她,现在遭报应了吧。
用了巧劲一扎,男人轻轻地抽了口气,慕青婉也不敢太过分,随即正常地扎了几针,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停下。
“这些针封住了几条血脉,大人要略等些时候才能拔出。”
“嗯,你的医术很不错……”话音未落,祁墨立即感受到了不对,从伤口处不断向外扩散无力感,只几息便让他难以动弹。
“女人,你对我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