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橘黄的毛团子横冲直撞。
大摇大摆地跳进来,在殿内一顿乱窜。
或许是察觉到容栀好奇的目光,它最后往容栀脚边一倒。
还对着满头是汗的赵高嗷嗷一嗓子,叫得极其嚣张。
容栀扑哧一笑,点点小橘猫的额头。
“你叫赳赳呀?”
赳赳嗷一声,像是在回话。
赵高轻轻擦着面上的汗,微微气喘道:“赳赳还是喜欢容姑娘。”
“赳赳,赳赳……”
容栀笑容里带起几分怪异:“这名字谁起的,好名字啊,赳赳老……”
“秦”字还没吐出口,她就看见嬴政探究的目光。
容栀立即吞下话头,改口道:“……赳赳小猫,哈哈哈!”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这句在后世网络流传甚广的话,没想到却冥冥之中,和两千年前嬴政的小橘猫名字合上。
确实有趣。
容栀眼珠一转,抿嘴偷笑。
“阿栀为何发笑,这名字可有不妥?”
嬴政手指捻着公文一角,似是不经意问道。
容栀赶紧摇头:“我只是觉得好玩而已。”
虽然有趣,但也只能她一个人体会这份有趣。
她当然不能和嬴政解释,这名字笑点在哪。
嬴政闻言,垂眸不语。
只是手下那纸公文,边角皱了。
容栀浑然不觉。
她捏碎小半个桃花水晶糕,笑眯眯地撒在赳赳面前。
赳赳只是小鼻子动了动,并不吃。
反而懒洋洋地别过头,将小脑袋放在容栀脚上。
撒娇一样呜呜叫,可怜又可爱。
容栀便抬手给它顺毛,一下一下。
赳赳的呼噜声渐起,小胡子一颤一颤。
“赳赳很喜欢你,既如此,你以后每日过来,陪赳赳玩耍。”
嬴政不看容栀,还批着奏折,语调随意。
容栀咂然。
不愧是政哥的猫啊,还要人专门陪玩。
她下意识说道:“要不直接把赳赳送去我房里?”
说完容栀就后悔,这样她还怎么在政哥身边伺机而动。
自己这张嘴也太快了!
嬴政笔下一顿,抿唇不语。
容栀赶紧找补:“不合适!赳赳好好在自己的窝里住着,突然搬家也不好,还是我每日来陪它吧。”
嬴政面色不动,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殿内一时无话。
除了赳赳偶尔地跑动玩耍,和容栀的逗猫声。
赵高侍立在旁,看了眼心无旁骛看公文的嬴政,开口道:
“容姑娘,时间已晚,不如留下来用膳。”
容栀张口就应:“好呀!”
能和政哥一块吃饭,这是多大的荣幸啊!
赵高瞧见嬴政翻页的手一顿,便知道自己留人留对了。
他敛眉笑道:“小案上的桃花水晶糕,容姑娘可尝了?”
“尝了尝了,味道很是可口呢。”
容栀连连点头,说着又笑起来,“可惜赳赳不肯吃。”
赵高也颔首微笑:“如今已是秋日,这桃花水晶糕里的桃花,还是四月濛濛山采下来的桃花……”
濛濛山?
容栀听着好像有些耳熟。
赵高话未说完,嬴政便淡淡投来一瞥。
赵高随即垂眼闭嘴。
“唤扶苏来,一同用膳。”
嬴政开口,声音如之前一样并无起伏。
“唯。”
容栀想到历史上嬴政扶苏糟糕的父子关系,或许这个大秦要好些?
毕竟政哥还喊扶苏一块吃饭呢。
扶苏很快过来,脚步沉稳中略带轻快。
他上次和父皇一同用膳,还是新年的时候。
昨日父皇允他成婚,今日又召他用膳,他心里很雀跃。
但又不敢表露,生怕引得父皇不喜。
他从小便发觉,父皇对他的笑脸尤其地少。
他努力做好他能做好的一切。
想证明给父皇看,他是个好儿子。
他努力了十六年。
如今仍旧不知道,父皇是否曾对他满意过一刻。
扶苏压下心中千头万绪,快步上前躬身行礼。
“扶苏参见父皇。”
“坐。”
嬴政微一点头,目光仍在公文之上。
扶苏跪坐于左下筵席。
一抬头才发觉对面向来虚设的小案后,正坐着一个女子。
正是昨日那无礼女子。
扶苏薄唇微绷,眼神一黯。
大秦以右为尊。
私下觐见父皇,他为表谦卑,每每都是坐于父皇左下席。
可眼前他位左席,这女子堂而皇之地坐于右席……
为何父皇和赵高皆视而不见?
饶是扶苏向来仁厚,此时心里也起了几分恼意。
膳食流水般摆上,色香味俱全。
三人都在各自席位上吃饭,殿内安静无声。
容栀吃饭也总去逗赳赳,一人一猫不亦乐乎。
扶苏下意识去看对面的容栀。
却发觉父皇的目光也总有意无意地落在容栀处。
扶苏吃饭的速度慢下来。
这女子确实是个漂亮姑娘,也与宫里谨小慎微的宫人迥然不同。
她生机勃勃地像一株喝饱水的植物。
生动鲜活,眼如晴空。
但父皇从来都不是沉湎于女色之辈。
为何独独对此女子不同?
嬴政似是无意一动,腰间环佩清脆叮咚作响。
本在容栀手下欢乐转圈的赳赳,瞬间被响动吸引,小跑过去。
四只毛茸茸的小脚却没刹住车,滚在嬴政的衣袍边摔了个屁股蹲。
憨态可掬的小模样,逗得容栀咯咯直笑。
嬴政一身的凌厉威势也稍稍放缓,神色柔和。
他提起环佩一晃。
叮叮咚咚,流苏飘动。
赳赳立马生龙活虎地跳起来,又扑又抓。
容栀笑得靠在凭几上,屈指敲了敲盛汤的玉碗。
“赳赳快来!”
听得容栀唤它,赳赳又欢快地跑回去,被容栀按住好一顿揉摸。
两人你来我往,小猫欢快地在中间来回跑跳。
嗷嗷喵喵的叫声,和着容栀的笑声,还有嬴政明显舒缓的嗓音。
扶苏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一幕,捏紧了玉箸。
父皇对一只小猫,都比对他亲近。
扶苏一出生便没有母亲。
自他记事起,他总是问父皇,他的母亲在哪。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他不敢再问。
但也隐约明白,母亲不在了。
后来他在宫中悄悄为母亲供奉牌位,为她上香祭奠。
父皇知道后,狠狠摔坏了牌位。
那是父皇第一次对他动怒,年幼的他吓得惊惶不安。
父皇却只是冷声呵斥他,若再有这样的事,你便出宫去吧。
他吓坏了。
再也不敢祭奠母亲。
他虽是长子,却连母亲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扶苏看着嬴政蕴着笑意的眼尾,心里发酸。
他轻声问道:“父皇,这位姑娘是你新纳的妃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