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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听听,汝人言否?

李鼎气不打一处来,攀扯诬陷自己也就罢了,现在正主都来到跟前了,还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不过一个郡守,到底在牛什么?

“孤问你,你都不认识我,为何还说贪污的钱都孝敬太子了?”

“你真想知道原因?”赵安民满嘴酒气,一开口,隔着数丈都有刺鼻味道扑面而来,李鼎强忍着不适,点了点头。

“孤想知道。”

“那好,你这不着调的昏庸太子就听好了!”

也许是自知必死,赵安民话里话外都没有半分恭敬,他仰头痛饮,酒意抒发心中豪迈轻狂。

“元和十二年,秦王长子降生,太祖皇帝欣喜若狂,下令大赦天下!”

“元和十五年,秦王兵变,杀兄逼父,登临大宝,改年号为圣明元年。”

“同年,立嫡长子为嗣并正式取名李鼎。”

“鼎,国之重器,可以说当今陛下在你身上充满期待。”

“可你呢?”

赵安民话到此处,突然停顿,一双眼眸直勾勾的盯着面前这位备受期待的太子。

在他的注视下,李鼎心中没来由的一紧,虽然坏事做尽的不是自己。

可此时此刻,他拥有这具身体,他就是大渊的太子鼎。

做下许多错事,被人这样问责,心中难免滋生羞愧。

但赵安民显然不准备就这样放过他,狂饮一口酒,继续慷慨陈词。

“圣明七年,先皇后离世,举国悲痛,你仗着陛下心中的愧疚,和对先皇后的情意,肆意妄为。”

“殴打官员,理政昏聩,甚至在几天前造反,欲图谋害君父。”

“你说安民欲赴死之前,是不是得拉上你这位昏庸无能的太子。”

“倘若他日让你登基称帝,这天下百姓苦矣,苦矣!!”

砰!

话落,赵安民将饮完的酒壶重重摔在地上,心中说不出的畅快。

这番话他早就想当着正主的面说了,只是没有机会,今日说完,也不枉这几日受得折磨。

这番言论说的李鼎只觉振聋发聩,面色凝重,说真的,他现在有些欣赏眼前的赵安民了。

即便知道自己会死,又有几个人有如此气魄,敢呵斥一国储君。

他听明白了,按这赵安民说的,他是不想百姓受苦,所以才想着死前往自己这位昏庸太子身上泼脏水。

可这人真的有像他说的这般,品行高洁,一心一意为国为民吗?

只怕也不见得如此。

“根据刑部搜集的证据,说你往赈灾粮中掺杂谷粟以次充好,可有此事?”

“有。”

“那贪墨换下的余粮又去了哪?”

“贪墨,哈哈哈!”赵安民突然仰头癫狂大笑,嘴中不停的念叨着,“余粮,你说余粮,哈哈哈!”

“可笑,可笑啊,朱门之中说何不食肉糜,我原以为说笑,今日得见诚不欺我!”

他笑着笑着就哭了出来,猛然站起身,双手重重拍在桌上,眼神凶狠的盯着李鼎。

“太子殿下!”这声称呼,他几乎是咬着牙关低吼而出。

“你是一国储君,高居庙堂,不见众生凄苦。”

“太安大旱,赤地千里,大地干裂,水源枯竭,百姓耕田颗粒无收。”

“三十万,整个太安郡有三十万百姓啊!”赵安民伸出三根手指比划,状若疯魔。

“朝廷的那点赈灾粮,你觉得够吗?”

“不够!”

“百姓无粮可吃,他们只能远走他乡,变成无房可居的流民,另谋生计。”

“能走得了的倒也还好,可那些没有亲戚投奔,没有力气的老弱病残,他们只能等死!”

“大旱灾年,百姓易子而食啊!!”

“我往粗粮中掺谷粟,虽然难以下咽,至少能让他们活着!”

李鼎只觉得大脑轰鸣,看着痛哭流涕的男人,整个人愣在原地久久难以回神。

易子而食,这只有在书本中看到的描述,此刻正发生在距离自己不远处的太安郡内。

赵安民放声哀嚎,指着李鼎满心愤慨道:“你该去民间看看,去太安境内瞧一瞧,那里是怎样的人间炼狱。”

“不,不止是你,还有陛下,还有朝堂上的那群大人们,他们更应该去看看,自己的子民正在经历些什么!”

面对如此大不敬的举动,李鼎并未生气,他明白,眼前能说出这番话的男人是个好官。

但他心中还有疑惑。

“既然你顾及百姓,为何还要与士族豪绅联手,收受贿赂,哄抬粮价呢?”

“贿赂,呵呵。”赵安民不屑一笑,整个人靠在身后的屏风上,直勾勾的看着李鼎。

“殿下,你所说的贿赂,我都换成了粮食给百姓吃进了肚子里。”

“估计是找不到了。”

“至于为何哄抬粮价,一百文一斗他们还卖。”

“否则,百姓一粒粮食也吃不到。”

李鼎忍不住皱眉,神情疑惑,“你说的他们是谁?”

“士族豪绅,名门望族,天下是李家的天下,但民间却是他们的民间!”

李鼎瞳孔猛得收缩,脑海中也不自觉的冒出四个字。

门阀之祸!

皇帝高居庙堂统治天下,但鞭长莫及,民间如何全然由门阀氏族把控。

诸如赵安民口中的粮食,这些人牢牢把粮食握在手中,提高价格皆在一念之间。

若是丰年还好,遇到灾年便狠狠的收割百姓。

“可恨,着实可恨,孤一定要让这太安郡内的士族豪绅们看看,这天下到底是谁的天下!”

李鼎打心眼里愤怒,高举镰刀收割百姓,最后还成了旁人眼中拿粮帮助朝廷赈灾的善人了,岂有此理!

见他气势汹汹,赵安民挑了挑眉,摇头苦笑,“门阀势力盘根错节,即便你是太子也没办法的。”

“我收受贿赂,就是想让那些士族也跟着倒霉,扣上一个贿赂官员的罪。”

“可你看看,现在我被抓进京中,他们那些人却安然无恙。”

“无解,无解啊!”

赵安民长叹一声,名门望族在朝中根基深厚,这朝中的官员有几个不是出自这些大世家的。

牵一发而动全身,哪怕是皇帝想清除世家,也得徐徐图之。

李鼎攥紧双拳,眸光坚毅,他看着赵安民,似在发誓般的凝重道:“再强大的门阀,若是欺压百姓,阳奉阴违,那就是自寻死路!”

“孤说要他们死,那就必须死。”

“太安郡的士族,孤会去查办他们的。”留下这句话,李鼎面无表情的站起身,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处时,赵安民突然出声,“殿下,我在太安郡有个家奴,名叫纪波常,他手中有那些士族贿赂我的证据。”

“你只要寻到,便能给这些人定罪。”

李鼎停下,转身盯着他,神情复杂,舔了舔干燥开裂的嘴唇,低声提醒道:“我找到证据,你就是必死之局,再无活命的可能。”

“哈哈哈!”赵安民开怀大笑,慨然就义道:“倘若殿下真能惩治太安氏族,帮百姓度过荒年。”

“死我一个赵安民又能算的了什么!”

“如此死去,当为快事,快事啊!”

李鼎沉默,以前读历史书,看到那些为了理想可以连命都不要的人。

他还在想,真有这般大义的人吗?

今日,他亲眼见到了。

“赵安民,廉洁人臣也,天下君子难有胜于公者。”

留下这句评价,李鼎对着门外喊道:“开门,孤要出去!”

随着房门缓缓打开,李鼎阴沉的脸上遍布杀意。

太子刀不比天子剑,可一旦出鞘,也定当血流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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