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七點多一直忙活到晚上九點。
值班醫生拿著體檢單子看了一眼，又看了看陪著陳野漂亮的過分的沈清歡。
猶豫了一下，問：“家庭條件不好？”
沈清歡一愣。
陳野家的情況她不知道，但聽大爺大媽說的，陳寶都能頓頓吃雪糕，這也不是家庭不好的樣子。
她搖頭。
醫生皺起眉頭，指著單子說：“患者暈倒主要是中暑，其實根本原因是營養不良。
你看這幾項，明顯是低於正常人水平的。
身體能量不充分，夏天一熱再一考試，不暈才怪。
回家之後多喝熱水，耳朵撕裂我給你們開了點紗布和碘伏，再塗一些藥膏好的會快一些。
還是要注重補充營養，否則影響身體發育。”
說完，醫生打出來一張單子，“繳費後去取藥窗口拿藥就行。”
沈清歡說了一句“謝謝”，帶著陳野出門。
走廊裡的消毒水味並不好聞。
哪怕晚上的急診科，病患也不少，救護車忙裡忙外。
只有在醫院，才能知道，健康有多重要。
沈清歡扭頭，打量著身邊這個小男生。
瘦瘦弱弱的，身上的襯衫鬆鬆垮垮，很不合身，都能遮蓋住屁股。
長的也不算高，甚至還不如一米七的她穿上鞋子高。
一張臉蒼白，黑漆漆的眼睛裡滿是用力活著的堅韌。
她柔聲道：“你先坐一會，我去給你拿藥。”
“嗯。”
陳野咬著牙。
沈清歡太溫柔，他怕他不忍著，會委屈的一下子哭出來。
幫著他將書包放在椅子上後，沈清歡指指取藥的窗口，“等我一會兒？”
“謝謝小姨。”陳野猶豫了一下，又說：“小姨，我能不能用一下你的手機？”
沈清歡沒回答，只是從包裡拿出一個白色的智能手機。
14年的智能手機沒有全面屏，大多底下都有一到三個觸摸按鍵。
陳野拿著手機覺得燙手，他不會開鎖…這手機一個實體按鍵都沒有。
沈清歡看他手足無措，笑笑，拿著手機解鎖，指著上面常用的功能和陳野介紹後，就離開了。
陳野打開撥號功能。
看著沈清歡的背影，深吸一口氣。
小心翼翼的輸入一串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才接通。
對面那頭是一個疲憊的中年男人的聲音。
“喂？找誰？”
“爸…是我，陳野。”陳野眸子垂下，低沉的說：“你能不能回家一趟，我媽不讓我參加中考。
她想讓我去外面打工。”
“簡直是胡鬧！”電話裡那邊的男聲語氣帶著氣憤，“這會兒正掙錢呢，我回不去。
這樣吧，我和你媽打個電話說一下，對了，你媽在你旁邊嗎？把電話給她一下。”
陳野苦笑。
每次都是這樣。
父親在海城打工，一年就過年那一週回來。
他每次和父親打電話說自己的事情，父親總是說不回來，給母親打個電話就好。
就好像，打完電話之後，這個事情就解決了一樣。
漸漸的，他也不想和父親說什麼了。
如果不是今天太委屈，這個電話他也不會打。
“喂？”
那頭的陳棟樑沒聽到兒子聲音，出聲。
陳野淡淡的回覆，“我媽沒和我在一起，這是電話亭的電話。
爸你先忙吧，我明天還有考試，要早點睡覺。”
“嗯。”那頭的陳棟樑不覺得有什麼意外，笑著鼓勵，“好好考試，考上江城實驗，爸過年回來給你包大紅包！”
“謝謝爸。”
陳野掛斷電話。
包大紅包，給東西有什麼用，不過是七天的體驗卡而已。
從取藥窗口回來的沈清歡拎著一個小塑料袋。
還沒到陳野身前，便看到陳野宛如一隻沒人要的小狗一樣。
低著頭，悶悶的看著已經黑屏的手機。
沈清歡快步走回去，擔憂的問：“怎麼了？”
陳野搖搖頭，“沒事。”
他看到袋子裡的藥品，扯起一個難看的笑容，“小姨，我暑假會打工，還你的錢的。”
沈清歡聞言，盯著陳野倔強的眸子。
幾秒後，嫣然一笑。
“好呀，為了你能還上我的錢，我可得給你介紹一份好工作。”
陳野知道沈清歡是在幫他。
但他…什麼也沒有，因為自尊心拒絕了沈清歡的好意，多少有點自不量力和不知好歹。
陳野點頭，“好，謝謝小姨。”
從醫院出來，外面黑乎乎的。
月亮高高懸掛在天空，夏天晚上的熱風帶著些許的涼意吹過來，怎麼都比白天要涼快。
陳野望著天空，繁星點綴。
他覺得他的人生就像今晚的夜色。
總體黑暗，偶爾會有星星點亮。
“想什麼呢？”
沈清歡抬頭看了一眼天空，笑著問。
陳野搖搖頭。
沈清歡帶著陳野吃了點晚餐，打車回去。
害怕陳野回家後，王茹還苛待陳野，沈清歡在陳野身後跟著他一起回家。
臨近十點。
哥哥陳寶屋子裡的燈還亮著，透過窗簾的縫隙擠出來一些。
陳野看著這扇藍綠色的鐵門，有些畏懼。
扭頭，一身碎花裙子的沈清歡衝他笑笑。
陳野敲響了門。
沒多久，伴隨著罵聲，門開了。
王茹看到陳野，嗤笑，“呦，不裝了？還知道回來？我以為你死醫院了呢！
小兔崽子，別以為去了一次醫院之後就能把撬鎖的事情給過去了！
還敢給你爸打電話，真是翅膀硬了！”
王茹伸手要去掐陳野的耳朵，看到他的左耳上纏著紗布，又朝另一隻耳朵上掐去。
沈清歡直接把陳野拉到了身後，皺眉。
這人怎麼老是打孩子？
真順手。
“有事好好說，別動手，鎖是我撬的，電話是我讓陳野打的，你有什麼事衝我來。”
陳野在沈清歡的身後，面前苗條的背影，是那麼的高大，他揉揉眼角。
晚上，樓道的聲控燈昏暗，再加上王茹平常和小區的住戶走動的少，沈清歡又剛唸完高三。
王茹一時間還真沒認出來沈清歡。
還一副撒潑的樣子，哭天喊地。
她抓住沈清歡的胳膊，大喊著：“老天爺啊！快看看這個小姑娘，長的漂漂亮亮的，心卻髒著呢！
撬人家的鎖，還一副狐媚子把人家的小兒子給勾搭走！
也不知道她爸媽怎麼教出來這麼不知檢點的女兒呦！
賠錢！我們家丟了一萬塊，你要是不賠，我就報案，抓你去住監獄！”
沈清歡瞪大眼睛。
被抓著的小臂有些疼。
這人怎麼能這麼不講理？！
陳野見王茹抓住沈清歡的胳膊，衝上來就想扯開王茹，扯不動，就一嘴咬了上去。
王茹吃痛，手下意識的一巴掌打在陳野臉上。
啪的一聲脆響。
陳野耳鳴，包著耳朵的紗布洇出血來。
反應過來的王茹一邊罵，一邊扯著陳野打。
在屋子裡玩手機的陳寶被吵，推開門就大罵：“你們能不能安靜點！”
說完，聽到王茹罵罵咧咧的說陳野咬她，陳寶大喊，“敢咬媽！我打死你！”
陳野被衝過來和肉球似的陳寶推到地上。
陳寶則是騎著陳野一通打。
王茹揮舞著雙手跺腳哭喊。
看著陳野抱著頭蜷縮在地上，沈清歡胸口劇烈起伏，氣的不行，
顫抖著從包裡拿出手機。
報警！
這一家子簡直喪心病狂，必須報警！
她要帶陳野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