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我不”讓陳棟樑覺得，自己這個二兒子確實是個涼薄的。
他甚至想，是不是因為陳野涼薄的性格，才會讓王茹這麼多年了還不待見。
陳野這邊打不開缺口。
陳棟樑便在電話那頭和警察說了起來。
“王警官您好，你看陳野不和解，但他也只是一個沒有滿十八週歲的孩子，還需要監護人看管呢。
我和工紡街道派出所的趙警官認識，您看能不能託他來幫我調解調解？”
這話的意思就是走關係了。
總不能真把自己老婆孩子拘留吧？
要是有了這個汙點，不說妻子，那大兒子陳寶未來豈不是要一直揹著這個檔案？
為首的警察聽了這個，說了一句可以，然後又聊了兩句，掛斷電話。
這場調解也終於迎來尾聲。
王茹惡狠狠的衝陳野道：“小兔崽子，咱們回家了再說！”
休息階段，沈清歡能進來了，她進門後坐到陳野旁邊，輕聲問：“怎麼樣？”
陳野看著沈清歡，眼淚不自覺的就滴答下來了。
頻頻在一個女生面前哭，陳野覺得害臊。
但心裡的委屈真的積攢了好久。
這種就和小孩子摔倒，你不說話，他自己站起來就好。
可你一說“沒事吧”，小孩子就會委屈的哭一樣。
“小姨…我爸好像託了關係。”陳野看著沈清歡，“小姨，我是不是要跟我媽回去了？”
沈清歡一愣。
看向留在這裡的一名警察，還有面色得意的王茹，以及一直不說話的陳寶。
想了想，掏出手機。
“小野，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好嗎？”
陳野點點頭。
沈清歡起身。
來到走廊，深吸一口氣，撥通爺爺的電話。
“喂？爺爺，我在二紡派出所，你之前不是老說你和咱們華錦區公安局的老局長關係很好嗎？
我有個事想讓您幫忙。
沒…您孫女還能做違法亂紀的事呀？哎呀…放心吧。”
三分鐘後，沈清歡掛斷電話。
走回調解室，坐回陳野身旁。
安慰著大兒子的王茹盯著沈清歡看了幾秒。
之前覺得沈清歡有些眼熟，現在更是，但她怎麼也想不起來這是誰家的姑娘了。
想了幾秒，陳寶抱怨了幾句“什麼時候回家”，王茹急忙安慰起來。
休息時間一過。
負責調解的警官又回到了調解室。
他深深的看了沈清歡一眼。
剛剛他接到了兩個電話。
一個是隔壁街道派出所老趙打來的。
他們一個系統，又是“鄰居”，平常都認識，說起話來也方便。
另一個電話，讓他直接立正。
是派出所所長打過來的，而且聽所長說，他也是接到了華錦公安分局局長的電話。
片區派出所和區公安局，級別上差了太多。
可陳野一家子就老趙的關係，那能驚動區公安局長的，只有這個長得十分漂亮的女孩子了。
有這種手眼通天的能力，你怎麼不早說？
這名警官有些哀怨，害他被所長一通罵，覺得他連一個民事案件都辦不好。
衝沈清歡點頭致意後，負責調解的警官對兩名副手說：“準備一下王茹和陳寶的拘留手續。”
他又看向瞪大眼睛的王茹，“一會兒會有一個辦拘留的文件，你和陳寶籤一下字。”
王茹懵了。
她正等著回家打陳野呢。
“警察同志，你是不是說錯了？”
警官白了她一眼，“沒有說錯，希望你配合！”
王茹大驚！
陳寶一聽，一下子哭了出來，他拍打著王茹，“我不要進拘留所！我不要進拘留所！”
王茹驚慌中，急中生智。
衝警官大喊：“我也要報案！我也報案！”
警官已經不耐煩了，但還是問：“你報什麼案？”
王茹指著沈清歡，“她！早上她找人撬了我家的門鎖！給我家造成了損失！
她還唆使那個小兔崽子咬我！你看我胳膊的傷！”
為首的警官被氣笑了。
王茹胳膊上的牙印，再不去醫院就消了…
至於撬鎖？
先不說沈清歡是經過陳野同意的。
就說人家這關係，人家去你家圖你什麼啊？
圖你會發瘋？
還是圖你大兒子一口氣能吃三根雪糕？
往案宗上籤了字，這場鬧劇，在夜晚十一點落幕。
往外送陳野的時候，負責調解的警官看了一眼沈清歡，提醒道：“拘留是要通知家屬的。
而且陳野是未成年，陳棟樑作為另一個監護人，有權利替他和解。
所以…”
言外之意就是，陳棟樑從海城回來那天，王茹和陳寶就會被放出來了。
陳野低著頭“嗯”了一聲。
沈清歡道了謝。
反正鬧大也不過是想讓陳棟樑回來管管。
再者，能關一天，今後王茹和陳寶也不敢對陳野動輒打罵了。
那警官還想開車送二人回去，被沈清歡回絕。
看著二人的背影，那警官咂舌。
這小孩有這樣的媽倒了八輩子的血黴。
可因為這樣的血黴遇到了他都夠不上的貴人。
真應了那一句話：福之禍兮所倚，禍之福兮所伏。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這孩子要真的能和那姑娘一直保持這樣的關係，或者更進一步，那未來可真不了得。
就在派出所響起一陣陣叫罵聲的時候。
沈清歡帶著陳野回到了二紡家屬院。
來到自己家屋子裡，陳野看著桌面上切開的西瓜，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他晚上七點多暈倒在外面，他的母親和哥哥還有心在家裡切了西瓜吃。
小小的三居室。
陳野沒有感覺到一點點的溫馨，滿目蒼涼。
“去收拾一下明天考試要看的書，去小姨那邊睡吧…”
沈清歡摸摸陳野腦袋。
陳野眼中的五味雜陳與蒼涼，她能看出來。
出生在這樣的家庭，是孩子一生的不幸。
陳野搖搖頭，今天已經麻煩沈清歡很多了。
“謝謝小姨，我媽和我哥不在家，我自己住就好，不會出事的。”
沈清歡皺眉，“你身上的傷怎麼辦？明天自己能換藥嗎？
去收拾東西，要不然我還要去拿來我的東西，睡你家的沙發。”
見狀，陳野只好同意。
進去自己逼仄的小臥室，這是家裡最小的那一間，緊鄰著廁所。
每天晚上有人上廁所時，他如果睡眠不好，都會被吵醒。
房間裡只有一張床，一個櫃子，還有一張前兩年陳寶淘汰下來的書桌。
上面貼滿了陳寶喜歡的卡通人物。
陳野從書桌上拿出書本。
拿著拿著…一滴滴淚水打在了手背上。
陳野急忙咬住手腕，帶著一身的傷，嗚咽起來。
每次母親苛待他，他總是會對自己說，會好起來的，會好起來的。
但今天發生的一幕幕，讓他知道，他要是能忍讓，就只能一直忍讓。
他想，他是父母親生的嗎？
為什麼朝夕相處十五年的父母，竟然還沒有相識一天的沈清歡，讓他覺得親近。
叩叩叩——
房門被敲響。
沈清歡擔心的聲音響起。
“小野，收拾好了嗎？要不要小姨幫忙？”
陳野急忙擦擦眼淚，輕輕清清嗓子，朝門外喊，“不用！我馬上就好了！”
等他揹著書包出門。
沈清歡自然的替陳野拿過書包，看到陳野手腕上的牙印，以及那紅紅的眼睛。
她知道屋子裡發生了什麼。
“小野？”
“嗯。”
沈清歡和陳野往外面走著。
她輕笑著，月色將她的俏臉映照的皎潔無瑕。
那張明明很清冷的臉頰上，盡是柔和。
“你知道嗎？我聽說，一個人要吃的虧、要享的福都是有數的。
如果你在十幾歲之前就吃了別人很多很多年的苦，那今後，就會一直一直享福了。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