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晝短夜長,雨歇之時天已漸暮。
紀青鷓飲盡一壺茶便準備換家酒樓,品嚐京城風味名菜。
茶舍二樓是迴廊型結構,要下樓需得經過謝崢二人所在的雅間。
走廊不寬,怕有人迎面衝撞到自家姑娘,所以驚蟄抱劍走在前面。
正當時,樓下有小二上來。
他端著漆盤迎面走來。
驚蟄一眼便瞧出不對。
那夥計走路身體略前傾,前腳掌先著地。
下盤有力,行如風。
搖曳的燭火,折射出托盤底部不同尋常的光。
驚蟄倏地拔劍,大喝一聲:“姑娘小心!”
驚蟄一齣聲,問之就將紀青鷓護到了走廊闌干處。
那“夥計”也知道自己暴露了。
快速從漆盤底下抽出寒光凜凜的短柄銀刀來。
撂了漆盤就朝驚蟄襲來。
只是不等他起勢,驚蟄的重劍已至。
一劍削了“夥計”拿兇器的手臂,同時出腿將他踢翻在地,上去廢了他的雙腿。
幾個動作一氣呵成的連貫。
不過一二息之間。
突然,隔壁雅間破門而出六個蒙面漢,雪亮的刀光一閃:“臭娘們壞老子好事。”
與此同時,謝崢所在的裡間也傳出激烈的打鬥聲。
不知何時,紀青鷓手裡多了一把摺扇,她以扇抵頜發表感慨:“好像不是衝我們來的,這是遭了無妄之災啊。”
就是不知道是哪個倒黴蛋累及到她吃飯的時間。
那些殺手也是,天還沒黑盡就搞刺殺,是不是虎。
她哪知道,人家本就是奔著必死的決心來的。
其中一個勁瘦蒙面漢,約莫是瞧著紀青鷓和問之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質女流比較好欺負,調頭朝她二人攻來。
欲捉了當人質。
那使重劍的婆娘太兇悍了,好幾個武力高強的死士圍攻她,都顯得格外吃力,眼看幾招就要敗下陣了。
這事不能有閃失,得速戰速決。
不能再讓這半路橫亙進來的攔路虎礙事下去了。
紀青鷓手裡的摺扇唰地展開,白皙的細腕翻轉,橫斜向上輕輕一揮,一根鋒利的薄刃疾射而出。
撲過來的殺手,脖頸處轉瞬便多了一根血線,血滋滋飈,咚地橫屍在問之腳下。
紀青鷓憂鬱的嘆口氣:“罪過罪過,又是殺生一天。”
這時又一間雅間的門開了。
一名殺手挾持著真正手無縛雞之力的賀展鈺從房裡後退著出來。
他大概還不知道,接應他後背的同夥已經死得只剩倆殘兵。
門扉敞開,橘黃色的燈光傾洩而出。
謝崢提著一柄滴血的劍,長身立在浸滿血的地毯上。
他一身水墨色的寬袖大袍,素不染塵,卻又鋒芒畢露。
漆黑的眼眸裹帶著從屍山血海走來的死亡氣息。
他的目光越過虛空,與憑欄處的紀青鷓相遇。
外頭的刺客看到謝崢現身,高喊著:“謝賊,你屠殺我戎族數萬人,今日便要殺了你,用你的血祭奠我族亡靈。”
說著,紛紛放棄驚蟄,不管不顧朝謝崢攻去。
甚至不惜將後背全然暴露給了驚蟄。
驚蟄看向紀青鷓。
紀青鷓微微頷首。
姓謝,戎族……好嘛,原來倒黴蛋是我未來夫君。
可真是山水不相逢的孽緣啊!
得了姑娘的默許,驚蟄咔咔幾劍便砍翻了對著她大敞命門的殺手。
那名背對著她們,挾持住賀展鈺的兇徒整個腦袋被削飛了出去。
賀展鈺順勢往下一縮,心有餘悸靠坐在了門框邊兒上。
他得緩緩。
血濺了一臉。
地上紅白迸濺,腦漿血漿到處都是。
謝崢看過來的目光深遠。
紀青鷓用還沒來得及合攏的扇面遮住下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清凌凌的眼睛。
迎著他寂靜深遠的眸光,紀青鷓纖長的眼睫懵懵然顫了幾顫,以示敬意。
表示自己好怕怕。
到底是在刑部任職的官員,賀展鈺很快就緩過勁來,關懷起救命恩人。
“嫂夫……紀姑娘你沒嚇到吧。”
紀青鷓又眨了下眼睫:“有點。”
賀展鈺抹臉站起身整整衣衫,鄭重向她長揖一禮。
“紀姑娘今日救我一命,賀某欠你一個大人情,他日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儘管開口。”
送上門的人情,紀青鷓當然不會往外推拒:“好說。”
而後她轉眸凝視謝崢,水潤靈動的眼瞳似乎在說“你呢,你要怎麼感謝我”?
她低頭數人,一二三四五六七。
她幫他解決了足足七個殺手誒!
不是默數,是直接數出聲那種。
邀功的意思不要太明顯哦。
謝崢默了默,嗓音如幽泉擊石:“你有什麼想要的?”
那可就太多了,不過頭回見面,到底該矜持一點:“我緊缺銀錢,你看著給個萬二八千兩不過份吧?”
謝崢聽後眉峰微微一動,罕見地露出兩分玩味的神色。
紀青鷓腦門上緩緩打出好多個問號。
他幾個意思?
不樂意?
覺得我要價高啦?
不是說他家資豐厚,富埒王侯嗎,這點小錢都捨不得?
嘁,小氣的男人!
紀青鷓一陣頭腦風暴,並漸漸起了嫌棄之意時。
便聽到他說:“可。”
紀青鷓眼睛頓時愉悅彎起,衝他斂祍一禮:“聽說成婚前夕見面不吉利,這裡就交由你們啦,我先告辭。”
利落轉身,收扇。
一陣風似的走啦。
賀展鈺愕然:“……不可思議,她居然跟你要黃白之物!要你一個許諾足抵萬金。”
謝崢淡淡撤回眸光:“她極為聰慧,也很有分寸。”
他和她中間隔著平陽侯府,還有上頭那位。
說不準哪天就反目成仇。
要那虛無縹緲的許諾,倒不如直接要銀子來得實際。
還不會惹他生厭。
賀展鈺稀奇極了:“能得你一句稱讚屬實不易,你該不會對她感興趣了吧?”
謝崢語氣涼颼颼:“不辦正事?”
賀展鈺心神一凜,正經起來:“這些人叫嚷著要用你的血祭奠戎族亡魂,卻沒有一個異族血統。”
全是死士。
一次派來十六人。
是下足了血本。
貴族培養一個死士並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