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身边人都说夫君爱上了我的丫鬟烟柳。
　　我觉得好笑。
　　他们不知道，夫君私下曾无数次和我表达过烟柳的不满。
　　“她出身乡野，规矩连府上最低等的丫鬟都不如，你怎么会看上她？”
　　“这人愚笨木讷，经常听不懂人话，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早就把她发卖了。”
　　言犹在耳，我怎能不替夫君辩驳几句？
　　可是后来，当我为烟柳安排相看宴时，一向克己复礼的夫君却乱了方寸。
　　我包下整个茶楼，与夫君齐宣坐在二楼雅致的包厢之中。
　　案上，刚沏好的碧螺春色泽银绿隐翠，散发出诱人的茶香，可我那素来对碧螺春情有独钟的夫君，此刻却对眼前这难得的好茶视而不见，只紧紧盯着楼下那一抹绿色的倩影。
　　我心底冷笑，思绪不由回溯至今晨。
　　原本该去御林军当值的齐宣突然折返家中，一脸不悦地质问我：“你为何要给烟柳安排相看宴？”
　　我淡然道：“她闹出那么大的风波，如今还能得主家帮忙掌眼寻个夫婿已经是莫大的福分，夫君为何如此生气？”
　　“我我只是气你事先不同我商量一下。”
　　“后宅琐事，夫君向来不闻不问，况且，我也未曾料到，夫君会对一个丫鬟如此上心。”
　　齐宣神色一僵：“我我不过是念在她曾在宣城细心照料过我的份上，多问了一句。”
　　“既如此，那夫君可有兴趣同我一起去看看？”
　　“好。”
　　原本我只是随口问问，可没想到，一向以官途为重，鲜少涉足内宅之事的夫君，竟破天荒地告了假，陪我坐在这里，观看这一场微不足道的相看宴。
　　思绪收回，我忍不住开口：“夫君觉得我给烟柳找的这位宋郎君如何？”
　　”不如何，此人不仅相貌平庸，言辞更是浮文巧语，更何况，自他踏进门那一刻起，他的目光便不曾从烟柳身上挪开，实在有辱君子之风。”齐宣脱口说了一堆，看向宋郎君的眼神满是敌意。
　　我冷笑：“是么？可烟柳只是个丫鬟，她能找到这般家世的郎君，已经算是高攀。”
　　齐宣一噎，愤然抓起案上的茶杯豪饮，却不料茶水滚烫，他直接吐了出来。
　　“你订的什么破茶楼，上这么热的茶是想烫死客人？”
　　我默默收回想帮他擦拭茶渍的手，不再言语。
　　因为我知道，他怨的不是茶水滚烫，而是我安排的这场相看宴。
　　齐宣见我不搭腔，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只能自顾生着闷气，继续观看相看宴。
　　直到楼下宋郎君忽然起身，准备给烟柳送上那象征着属意对方的金钗，齐宣再也按捺不住，起身出了包厢。
　　我慌忙开口：“宋郎君可是宋统领的侄子，夫君可想好了要与上峰撕破脸？”
　　齐宣脚步一顿，缓了片刻才道：“我只不过是觉得屋里太闷，想出来透透气。”
　　“那夫君就先在这里透气，我下楼送送宋郎君。”
　　我心情颇好地下楼，送别时，还不忘在宋郎君面前说尽烟柳的好话，宋郎君满意得不行，恨不得早点定下这门亲事。
　　然而等我再次回到茶楼，却看到烟柳哭哭啼啼地跪在齐宣面前：“世子，奴婢不想嫁人，奴婢想留在侯府，那怕是做最下等的丫鬟也可以。”
　　齐宣一脸怜惜，刚想伸出手，却在听到我的一声冷哼后僵住了。
　　我走到烟柳面前：“当初你在佛堂与人私通被发现，我叫你说出奸夫你不肯，我说把你送官你又闹着要上吊，最后是你自己选择了听从我的安排嫁人，怎么，现在又觉得委屈上了？”
　　烟柳低下头，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夫人一出生就是人上人，哪里知道为奴为婢的身不由己，奴婢奴婢也是有难处的。”
　　“你有难处就去找男人私会？你有难处就拉上我整个侯府一起蒙羞？”
　　烟柳一噎，委屈巴巴地看向齐宣：“世子世子您也觉得如此吗？”
　　齐宣抬头，在触及我凛冽的目光后，一言不发。
　　烟柳凄然一笑：“好，既然夫人容不下烟柳，那烟柳不如死了算了。”
　　说罢，她忽地朝旁边的柱子撞了上去。
　　“烟柳！”
　　齐宣惊呼一声，再也顾不上规矩，冲过去将人抱起，然后头也不回地去了医馆。
　　丫鬟春雪气鼓鼓道：“夫人，咱们不跟着去么？”
　　“不去。”
　　“那我们要在这里等世子？”
　　“有什么可等的，回府。”
　　我坐上马车，心里全是对齐宣的怨愤，然而车帘放下的那一刻，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