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裴司铭紧张的呼喊声将我拉出回忆：「快叫医生，这个小姑娘生命体征微弱！」
　　他就在我前方一米远的位置，将断了一条腿的小姑娘托举出去。
　　随即‘轰隆隆’几声巨响，我再次被掩埋，重陷黑暗。
　　而裴司铭难以置信地看着小姑娘身上掉下来的，本属于我的登山包。
　　仿佛是为了确认什么，他颤抖着手将包捡起来，咬紧牙关用力拉开！
　　包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回想起我们在山脚商店买的水和面包，还有我放在包里从不离身的手账本。裴司铭长出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明显松弛下来。
　　于是他继续救人，从黄昏到深夜，一刻都没停歇。
　　天泛鱼肚白的时候。
　　精疲力尽的裴司铭靠在只剩一半的墙上休息，拿出手机犹豫片刻后拨出电话。换号码连着打了几个，听到的都是忙音。
　　「江望。」裴司铭咬着半边腮帮子，用力嚼着我的名字，「你以为故意装消失，我就会急得不行吗？」
　　「从前怎么没发现，你居然这么幼稚。」
　　细密的痛楚像蚂蚁在蚕食我的心脏，我才恍然明白。
　　原来裴司铭一直都清楚，他心里始终住着另一个人，我会在意也会难过。原来哪怕我已经死了，心也还是会酸会痛。
　　和小女孩被残垣断壁埋在下面的时候，我一直在权衡。
　　登山包里剩下的半瓶水和一小袋软面包该如何分配，谁拥有优先生存权。
　　我的爷爷得了阿兹海默症，他已经不记得我了。但是小姑娘相依为命的奶奶会因为她的离开痛苦余生。
　　又或许我应该活下去，因为爷爷还需要我照顾。但我省吃俭用，原本准备和裴司铭结婚买房的遗产留给爷爷，也足够他在养老院过很好的生活。
　　胡思乱想很久，但在余震来临二次坍塌时，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
　　我毫不犹豫地把小姑娘和登山包一起推进了仅能容纳一人的安全区域。
　　没想到我死后不久，裴司铭就来了。
　　之后我的灵魂便一直在他身边徘徊。
　　灾后第十一天，还有救的人都救得差不多了。
　　裴司铭终于腾出空来解决我们的问题，他脸上满是忧心忡忡。
　　从前我们不是没闹过别扭，但冷战绝不过夜，因为我总是先撑不住认输。
　　而这一次，我已经快半个月没跟他联系了。
　　裴司铭拨通我的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小心翼翼抢先道：「是我错了，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山顶。」
　　「江望，别再装失踪了，我们见一面吧。」
　　那头一道温柔的嗓音传来：「抱歉，我是星市人民医院的护士。病人刚手术完需要休息，她的手机正在充电，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裴司铭紧张到语气干涩：「她怎么了？为什么要手术？」
　　护士安慰道：「病人在地震中腿骨受了点伤，现在已经复位了，不用担心。」
　　「谢谢。」裴司铭明显松了口气，「麻烦你替我转达，等我工作收尾就去医院看她。」
　　挂断电话，他把玩着手机，脸色肉眼可见的柔和下来：「江望，是我误会你了。等灾情结束，我会好好弥补你的。」
　　此时的裴司铭并未注意到，在不远处他救出小姑娘的位置，刚被抬出了一具面目全非，他再熟悉不过的尸体。
　　两名救援队成员将我的身体送上面包车：「这里不用再搜了，小姑娘说被困的就她们两个。」
　　救灾工作结束后，裴司铭捧着一束红玫瑰来到星市人民医院。
　　然而找遍灾后安置区，都没看见我的身影。就连我的电话，也再次无人接听。
　　裴司铭无奈苦笑一声：「江望啊江望，从前怎么没发现你气性这么大呢？」
　　我看着他转身离开，开车朝着我家的方向驶去。
　　老式居民楼里。
　　裴司铭锲而不舍地敲着我家的绿色铁门。
　　「江望，你开开门。有什么话我们当面说。」
　　「你不是一直想结婚吗？不闹了好不好，我娶你。」
　　听见老式门锁转动的咔咔声，裴司铭单膝跪地迅速打开戒指盒。
　　直到死后，我才终于看见那枚他用来求婚的婚戒。
　　心形的粉钻，点缀着一圈捧花般的碎钻，戴上一定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