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弘拿了房卡,住進了屬於自己的房間,猶自心情煩亂。他只帶了一個行李箱,裡面有幾件衣服和貼身內褲而已,把行李箱隨手扔在一邊,看了一下腕錶,還不到九點,夜生活也才剛剛開始。他走出了酒店,w市雖小,因為市中心的緣故,到處霓虹閃爍,一片繁華。方弘走在步行街上,四處張望,他想找一個地方解決一下晚飯。餐館太多,各色招牌閃爍,他反而拿不定主意。
就在此時,斜喇裡衝出一輛電動自行車來,直直衝這個他過來。步行街上本來明亮,耐不住旁邊枝枝蔓蔓有些小巷子,全是住家。中國的城市交通本來就是叫人頭疼的難題,尤其有些騎了電動自行車的人並不遵守交通規則,亂行亂穿本是常事。只是方弘初來乍到,並不熟悉地形,一點防備也沒有。估計那人從暗巷裡出來,也沒有看清方弘,就直著過來。眼看著車子就要撞到他的身上,他堪堪一避,那人也急忙一拐車把,許是拐的急了,只聽到“啪”地一聲連人帶車摔在地上。
此時步行街上行人不少,早就有人停了腳步,目光轉到這邊來。
方弘大吃一驚,雖然他自認沒有過錯,可是眼見人在自己面前摔倒,便連想也沒想,急忙上前扶。方弘一伸手,才看清這人模樣,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人長得肥壯,像是摔得不輕,正齜牙咧嘴。
方弘急忙問:“你摔倒哪裡了,有沒有受傷,哪裡疼?”
那女人一臉橫肉,在她看來這是憑空掉下來的橫禍,如果不是方弘徘徊不前,她何至於摔得狗啃泥,心裡一口腌臢氣正無處發洩。眼見得方弘神態溫和,文質彬彬,便向著方弘開了火。
她破口大罵,說道:“你他麼,瞎了眼,沒看見呢,你那眼睛是喘氣用的,怎麼走路的?”
方弘萬萬沒有料到她如此撒潑,他自小家教嚴格,言談舉止都要要求優雅得體,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對方說話嘰裡咕嚕,倒豆子一樣,他雖然中文尚可,可是在這種場合下只有瞠目結舌的份,渾身是嘴,也辯解不清。
他嘗試著和對方講理,只是說了幾句:“阿姨,阿姨——”
那女人便說道:“阿姨,什麼阿姨,你叫誰阿姨,和我太近乎呢,是吧,我告訴你,沒用。我一把老骨頭了經得起這麼折騰嗎?我上有老,小有小的,不行,你的賠償我——”
方弘看見周圍有人聚過來,急忙擺手,吶吶說道:“不是我,不是我……”
方弘只想息事寧人,便直接拿出錢包來,拿出五張紅色紙幣來,說道:“我身上只有這麼多了,給你。”
那女人看著方弘這麼闊氣,說話神態之間似有一種不一樣的氣質,貪念頓起:“這麼點錢就想把我打發了,你想的美?你別想走,想別走,我先上醫院檢查去。”
方弘無法,看著著地上的女人,撒潑使賴,種種醜態,他不想和她計較,便點頭說道:“好,我和你去。”
舒芳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其實今天是加班,因為尤珵美請了假,人手不足,所有劉麗麗便安排了她加班。
騎著車子從賣場的後院裡出來,便直接看見了這事情的經過。她在商場裡幹這一份工作,閱人無數,什麼樣的沒有見過。這個男人一見就讓人起了好感,灰色外套,藍色的牛仔褲,揹著一個雙肩包,裝束極簡單,可是卻有一份乾淨高貴的氣質。眼見這男人只是安安靜靜的不出聲,那女人卻死皮賴臉惹人生厭。旁邊多了看熱鬧的人,舒芳再也忍不住,便走到他們面不高不低的聲音說道:“過了呀,差不多行了,你家既然給你錢了,就趕緊算了吧!”
那女人本來是撒潑慣了的,舒芳這一勸更是捅了馬蜂窩一樣,她立即轉向舒芳,指著她的鼻子,大罵:“你是哪根蔥?竟然敢出來管閒事?你他媽是誰?”
舒芳也是小辣椒一棵,當下瞪著眼睛,說道:“你管我是誰,我就是一個過路的,怎麼了,我就看不慣閣下那副尊容,你看看你那樣子,坐在街上,就是一潑婦,想訛人咋地?什麼素質?”她扭頭去氣哄哄看向方弘:“幹嘛、欺負人家外地來的不懂,我可是看你衝出來的,不遵守交通規則,撞到了別人身上,還惡人先告狀,報警,不是有攝像頭嗎?當面鑼對面鼓的弄清楚?”
四周的人竊竊私語,還有人提高了聲音:“別訛人了,趕緊走吧,丟不丟人?”
那女人雖然覺得理虧,可是看那男人分明是想息事寧人的意思,眼見的錢輕易到手,誰知道半路殺出一個程咬金來,壞了好事,眾目睽睽之下,這也太慫了。她惡狠狠盯著舒芳,站了起來,彎腰就向舒芳撞了過去。方弘大驚,急忙護住了舒芳,避到一邊:“阿姨,阿姨,有事情慢慢說。”
那女人沒佔到便宜,重新坐到地上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叫:“打人了,打人了!”
舒芳反而被她氣樂了,說道:“大夥兒,可都看見了,我們可沒碰你一個指頭,哭吧,什麼時候哭累了,什麼時候回家?”說著又指了一下遠處,說道:“喏,那邊有警察巡邏,要不我要警察叔叔評評理。”
果然不遠處有輛吉普車閃著警燈,也許是看到了這邊人多,正慢慢靠近。那吉普車停在了路邊,上面下來兩個警察,一邊撥開人群問怎麼回事。
舒芳向來口齒伶俐急忙上前把事情說了一遍。那兩個警察看著這一情景,看著車子倒地的地方,早就明白了怎麼回事,急忙吆喝著讓人群散開。那女人不依不饒的,還在哭。警察看了一樣方弘,要了他的證件,
另一個警察教育訓斥了那女人一頓。對於自己引起這麼一場插曲,方弘也覺得抱歉,也圍了儘快讓事情解決,到底還是掏了二百塊錢給她。這才打發那女人走了。
待到警察和人群散去,舒芳才斜睨著他,說道:“我看你錢蠻多的。本來就不用給她錢的,你這樣做只會助長她的氣焰。”
方弘臉色一紅,期期艾艾說道:“我想讓她快點走。還有謝謝你。”
舒芳看他這樣緊張,噗嗤一笑:“謝什麼,你從國外的回來?從美國來的,我聽見那警察問你話了。”
方弘點點頭,說道:“是呀,剛回來,想過來轉轉。”
舒芳笑:“我看你中國話說的很溜嘛!”
方弘不好意思:“說話可以,吵架不行。”
舒芳貧嘴道:“得,別讓祖國人民寒了你的心。出去玩玩兒吧。我也得走了。”
方弘再一次感謝她,說道:“謝謝你幫忙!”
舒芳向他擺擺手,騎上自行車走了。
方弘剛要邁步離開,卻看見地上有一個亮晶晶的塑料吊牌,上面寫著一個名字“舒芳,友新商場二樓xx專櫃”,待他抬起頭來,四處眺望,哪裡還有她的影子。卻見對面聳立著一個巨大的商廈,正寫著“友新”二字。他小心翼翼把工作牌放到自己的口袋裡,想起這人伶俐口齒不由笑了一下。
一大早上的,尤珵美便忙得頭上全是汗,今天只有她一個人在,舒芳休息。也難怪,昨天那麼忙,舒芳自己一個人盯著,也夠累的。所以今天就申請休息。想到這裡,她心裡十分過意不去。
她把衣架和櫃檯挨個擦了一遍,手機在工作服的衣兜裡震動,拿出來一看,是一個不認識的號碼。她疑惑地蹙了一下眉頭,難道是幼兒園裡的的老師?也不對,她有老師的號碼,那手機不依不饒的響著,她終於按下了接聽鍵:“喂,請問你是——”她壓低了聲音。
那邊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只是不語。尤珵美有些著急:“你是誰?不說話,我掛了。”
一聲清雅的聲音響起:“跳跳,是我,你沒有存我的號碼,對不對?”最後一句是溫和的責備。
尤珵美有些吃驚,她沒有想到宋興宇會在這個時間打過電話來,莫名地有些心慌,她握緊了電話,輕聲辯解說道:“沒有,我還沒來得及,——你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他笑了一下,聲音悅耳,說道:“晚上的時候,你有時間嗎?我請你吃個飯。”
尤珵美本能地想拒絕,她沉吟著,說道:“這個,我晚上——”
雖然幾年沒有見面,他還是瞭解她的,急忙出聲打斷了她:“不準拒絕,那天不是說了嗎,偶爾見個面,吃個飯,什麼的,不會吧,連這個面子都不給。”
尤珵美只好點頭:“好吧,但是下了班,我去接曼曼。”
宋興宇說道:“我去接你吧,然後我們一起去接曼曼。”
尤珵美一想到那畫面,如果叫同事看見管保就會解釋上白天,想一想就覺得有些頭疼,說道:“不了,你說在哪裡,我帶孩子過去。”
宋興宇沒有堅持,他說道:“待會兒,我把地址給你發到手機上。好,拜拜,我要準備去查房了。”
他把手機掛上了,唇角不覺留了一絲微笑,連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心情會這樣好。只是走出辦公室碰到走廊上的護士,他笑著點了一下頭,那護士不由問:“宋醫生,今天有什麼好事嗎?”
他依舊好脾氣的笑笑,隨口應道:“46床的患者要出院了,當然心情好。”
這邊,尤珵美卻發了一會兒怔,不由停住了手上的工作。相鄰櫃檯的同事探出頭來,低聲叫道:“珵美,珵美。”
尤珵美醒過神來,卻見付經理正順著走廊從另一邊拐過來,臉色嚴厲,走到尤珵美的櫃檯前,站定了身體,敲了一下櫃檯,說道:“尤珵美,你中午換班的時候,來我辦公室一下。”
尤珵美心情忐忑答應了一聲,看著付經理的聲音消失在走廊的另一端。
同事跑了過來,好心的囑咐她:“珵美,等一下你要小心一點,只怕劉麗麗和付經理說了什麼。”
尤珵美勉強一笑,說道:“我知道了,謝謝。”話雖是的如此,可是她心裡是沒底的,只怕真的得重新打算一下自己的工作了,準備生曼曼的時候,她還買了一大堆的書,準備考一個英語翻譯的資格證書。可是曼曼出生以後,又要顧孩子,又要上班,那些書被棄置一邊,都蒙了灰塵。得過且過,沒有一個規劃,爸爸總是對她這一個散漫的樣子搖頭嘆氣,說她:“跳跳,你什麼時候能夠長大?”事到臨頭,才想到她如果再稍微努力一下多好。尤珵美咬了一下嘴唇,世界上也沒有賣後悔藥的,要不然也不會這樣。事情已然至此,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