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布了明令,火炕三钱银子,若一户做一个火炕,官府会出一半的银子。
应该不算贵才对。
女童想了想,点点头,“可贵了,爹爹说,做一个火炕都够我吃好几个月的鸡蛋了。”
“….”白瑶嘴角扯了一下。
她这怎么算啊。
一个鸡蛋一文,几个月的鸡蛋,差不多也就定价吧。
那还好,下头的官吏没有乱来。
“你家中其他人平日里在做什么?”白瑶又递了一块点心过去,继续问。
小女孩儿兴许是没那么害怕白瑶了,还道了声谢,才接过点心。
不过她没有吃这块点心,而是揣进衣兜里,对白瑶害羞笑了笑,脆声道,“娘去挖矿了。
祖母去码头扛货,祖父照顾我跟弟弟、还有小姑,爹爹和小姑养了好多鸡鸭。”
白瑶颔首,最近她提取了一个铁矿,位置就设在都城外的一座大山附近,周围的村民都被征召去挖矿了。
不过工钱她可没少她们的。
看着乖巧的女童,白瑶勾着嘴角,摸了摸她的脑袋,“你想读书吗?”
女童眼神一亮,开心点头,“娘说,等家里有钱了,就送我去读书。”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神,白瑶微微一笑,又摸了摸旁边小男孩儿的脑袋,把所有点心都递给她,“姐姐相信你,好好读书,一定可以光耀门楣的。”
“谢谢姐姐。”小女孩儿高兴坏了,接过点心原地蹦跶了两下。
白瑶站起身,又带着一行人往下个村子走去。
靠近一座还不算简陋的房舍,织布机咯吱咯吱忙碌的声音若隐若现,白瑶看了看天色,径直上前敲门。
机杼声缓缓停下,一道不轻不重的脚步声靠近大门。
“谁啊?”里面传来一声紧张的询问。
随后,大门从里面拉开一条缝隙。
白瑶看着只露出半张脸的年轻男子,见他眼神中充斥着害怕之色,便后退了半步,十分客气的说道,“大哥,我们路过村子,中午可以在你这儿吃顿饭吗?
当然,我们不会白吃的,可以给银子。”
年轻男子刚要拒绝,可目光扫过白瑶身后两个亭亭玉立的绝色美男,喉间的话卡住,迟疑了一下,“你是什么人?”
白瑶的借口张嘴就来,面色十分诚挚,“我是个商人,在都城贩卖布料,今日携家眷出来游玩,但忘了准备饭食,夫郎都饿了,便想着借你家吃顿饭食。
不知大哥可否行个方便?”
看白羽气质不俗,容貌出众,丝毫不像是一个商人模样,年轻男子再三思量,还是拒绝了。
“我家中只有些许粗面了,贵客还是去别家吧。”
他一个寡夫,少接触他们为好。
他见状就要关门,白瑶赶紧拦住他,拿出一两碎银,“没关系,我们自己带了食材,只需借你厨灶一用,吃完便走。”
年轻男子抿唇,视线落在银子上,又回头看了看屋中某处,还是让白瑶她们进来了。
“你们进来吧,动静小些,我女儿还在睡觉。”
白瑶感谢一笑,把银子递过去。
男子用衣袖包着手,拿起银子,嘴角这才有了笑容。
白瑶走进这家人的院子中,打量着干净整齐的房舍。
身后下人跟着进来,年轻男子给她们指了一下厨房所在后,又给白瑶她们端凳子倒水。
“家中清寒,也没茶水招待,只有白水,贵客们见谅。
我姓吴,你们唤我吴三郎就好。”
“吴夫郎客气了。”苏卿瑢笑容晏晏,大方的端起粗糙水碗喝了一口。
年轻男子被他的笑晃了神,又看他一副出嫁男子的装扮,没忍住夸赞了他一句,“夫郎你长得真好看。”
他从没见过这么好颜色的男子。
苏卿瑢莞尔,有些羞涩,“吴夫郎亦然。”
年轻男子自惭形秽的摇摇头,听着厨房的动静,有些艳羡的盯着苏卿瑢,倒也不好多说什么,“坐吧,夫郎,我去看看厨房需不需我帮忙。”
苏卿瑢点点头。
等他转头,就见顾素晗缠着白瑶说脚疼,柔弱无骨的倚靠在白瑶怀里,那股娇媚劲儿,看的他直翻白眼。
狐狸精。
白瑶搂着顾素晗,戳了戳他额头,“坐好,一会儿吃了饭就回去了。”
顾素晗努嘴,当着苏卿瑢的面儿,光明正大的亲了她一下,“妻主,人家好累,就是要靠着你。”
苏卿瑢都不稀得搭理他。
他可是正宫,跟一个侧夫计较掉身价。
几人说着,没注意门外一闪而逝的身影。
白瑶似有感应的抬头看了一下,但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食物的香气飘在院子里,吴三郎站在厨房窗口边,往里望了一眼。
那精细的白面和米饭还有各种鸡鸭肉食,一顿下来,怕都得花费好几两银子,他看的心里发紧,别开头去。
都城的贵人们就是不一样,难怪出手那么阔绰。
一两银子,他要织多少布才能得一两啊。
人家说给就给。
要不是为了自家女儿,他肯定不会开门的。
只希望她们吃完就走,别让村子里其他人瞧见了。
锅中热油沸腾,厨子热火朝天的忙碌着。
忽然,一声婴孩啼哭传来,吴三郎忙转身回屋。
女儿哇哇哭,小手抓着他衣服,脑袋往他胸口凑。
吴三郎心疼坏了,忙关上窗户,准备喂奶。
可他又觉得怪怪的,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在,他喂也不是,不喂也不是。
看着女儿哄不住,嗷嗷哭,俨然饿极了,他也不敢耽搁。
他刚慢吞吞的解开一半衣服,就突然听到屋外传来一声暴喝。
“吴三郎,你个不要脸的骚货,老子就知道你不安分,我女儿刚死才多久,你就急吼吼的往屋子里带野女人来。
你是不是上辈子青楼里没待够,这辈子还想重操旧业。
老子看在孙女儿还小的份上,没有把你休出家门,你是不是就觉得老子能容忍你找野女人?”
大门猛地被人踹开。
白瑶和怀里的顾素晗抬头看去。
来人顶着一双凶狠的眼睛,挽着袖子,气势汹汹。
吴三郎大惊,忙把衣服穿上,放下女儿往外走。
迎面,一个响亮的巴掌扇在他脸上。
“啪!”
“不要脸的小蹄子。”
“你,你怎么打人啊?”苏卿瑢急的站起来,担心的看着吴三郎。
“公公,我没有!”吴三郎捂着脸颊,眼泪唰的一下就往下掉,带着哭腔解释。
“她们只是路过,借用一下家里的厨房而已。”
家中银钱本就紧张,妻主的葬礼,花光了家里的所有银钱,他又病了一场,这两日才勉强能织布。
他再不赚钱,他和女儿就要饿肚子了。
一脸凶狠的中年男子瞪着他,见他衣服都没穿好,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拽着他头发就使劲扒拉,“借厨房借到你一个寡夫家里,说出去谁信啊?吴氏,你还敢骗老子,你信不信老子马上请族长将你浸猪笼。”
“不要啊,公公,我真的没有说谎。”吴三郎柔弱的身子怎么能是自家公公的对手,况且他也不敢躲,只好捂着脑袋,羞愤的眼泪淌满整张瘦消的脸。
“哇哇哇~”屋中响起孩子中气十足的啼哭。
中年男子一把推开吴三郎,着急忙慌的往屋子里冲去。
他抱着啼哭的孩子出来,对着吴三郎又是一通臭骂,“你这个小贱人,怎么照顾我孙女儿的。
你自己瞧瞧孩子都饿成什么样了,你还敢狡辩。
*货,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他说着又要上手扇吴三郎。
“够了!”白瑶看不下去,低喝一声。
“大叔,你误会了,我们真的是路过,借一下厨房而已。”
李氏这才注意到院子里其他人的身影。
他愣了一下,看着白瑶俊美的脸庞,又看看她旁边两个面带怒气的美男,每一个都比他女婿漂亮,高贵。
他这才勉强相信,悻悻的放下手。
但他还是有些不服气,“你….你们借厨房怎么能到一个寡夫家里来借呢?这不是瓜田李下,给人脸上抹黑吗?”
吴三郎捂着脸,啜泣着。
“还不快给我滚进去奶孩子。”李氏闻声,把孩子往他怀里一塞,没好气的踢了他一脚,凶巴巴的开口。
吴三郎抱歉的看了看白瑶她们,连忙钻进屋子里去。
白瑶确实有些过意不去,她也没想到,这户人家没有女主人在。
“抱歉啊,大叔。
是在我夫郎饿得厉害,就随便找了一户人家借饭。
我们也不知道您女婿是寡夫….”
翰云国对寡夫这么苛责吗?
白瑶态度诚恳,李氏脸色好了些。
但他眼睛一转,精光闪过,好奇探究道,“你们借厨房,是不是给我家那小贱人银子了?”
看穿着,她们应该是有钱人家吧。
白瑶摇头,“没有。我们只是说把剩下的食材当做酬谢。”
苏卿瑢和顾素晗都不解的盯着白瑶。
他们刚才明明看到妻主给了银子的啊。
屋子里,偷听的吴三郎狠狠松了口气,连忙抱着孩子把手中银子藏起来。
李氏撇了下嘴,疑心十足的走到厨房,却见一桌的美食,他立马瞪大了眼睛。
怪不得呢。
咳…
李氏脸色大变,立马带起了笑容,转身跟白瑶攀谈起来,“贵人莫怪,您想必也能理解。
不是我想对那小贱…女婿动手,实在是怕他给我女儿丢面子。
我女儿刚走才不到两月,我可怜他们爹俩相依为命,没有把他休掉,还将他安置在老宅里。
方才邻居告诉我,说看到有野女人钻进了我家,我就以为…..”
看着白瑶阴郁的脸,他忙摆摆手,胆战心惊的解释,“不是,不是,我不是说贵人是野女人的意思,都怪我那没屁眼儿的邻居瞎传,我一会儿再找她算账去。”
该死的刘招妹,居然敢跟他说谎。
白瑶点头,误会解开就好。
“大叔,没事,您也别着急上火,免得伤了家里的和气。”
“哎!”李氏重重的叹口气,眼神悲凉,“自从我女儿走了,这哪还像个家啊。”
“其实我知道我女婿是个好的,可就是疑心病作怪,总担心他红杏出墙。”
“我孙女儿又还小,万一他跟人跑了,我孙女儿咋办啊。”
“…..”白瑶有一丢丢无语。
苏卿瑢也难过,没办法,这就是男子的命。
低贱如草芥!
白瑶疑惑的看着他们俩的表情,开口问,“大叔,翰云国不允许寡夫再嫁吗?”
李氏顿时激动不已,“再嫁?当然不允许了。
他嫁给我女儿,生是我女儿的人,死是我女儿的鬼,凭什么再嫁。
比起其他寡夫,我已经算是宽待他了。
其他寡夫,妻主死了可是要陪葬的。
我不仅没让他陪葬,还好吃好喝给他供着。
你们瞧,这满屋的家产都是我女儿挣下来的,要不是她临死前交代我,一定要照顾好他们爹俩,他当初早就被族长带去陪葬了。”
哎,他可怜的女儿啊。
年纪轻轻,一表人才,赚钱养家都在行,可就这么丢下他一个白发人走了。
想着他都揪心。
“大叔,你节哀。你还有孙女儿呢,吴夫郎自然不会丢下女儿离开的。”苏卿瑢语气感慨的劝说起来,也没觉得他的话哪里有错。
“哼,他要是敢走,我天涯海角都给他抓回来,把他的腿给打断。”李氏一腔不满的抱着胳膊,冲屋子里哼了一声。
“公公,我不会走的,巧儿就是我的命。”重新梳了头发,喂好孩子的吴三郎走出来,可怜兮兮的为自己辩解。
李氏看着他,没好气的揪住他耳朵,“下次你再给我开门,就给我滚出去,听见了没有?”
他还忙着家里的事儿,哪有空天天过来给他擦屁股。
但要是让他知道,他背着自己偷人,那就别怪他翻脸无情。
吴三郎慌忙点头,想哭又不敢,“记住了,公公。”
公公说的也没错,他已经很幸运了。
原本以为要去给妻主陪葬的,没想到公公又让他活下来了。
他后半辈子,也只会留在家中,照顾好女儿。
苏卿瑢抿唇,一脸无奈怜悯。
原来,男儿家的命比他想的还要苦,还要凄惨无助。
“妻主,你不是说人命贵重吗?要是所有寡夫都陪葬了,咱们翰云国不是得少很多人。
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废除陪葬这一说啊….”
可以不再嫁,但这陪葬未免也太残忍。
这可都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啊。
晶莹的泪珠子顺着苏卿瑢巴掌大的小脸滚落,他抱着白瑶的胳膊,伤心的请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