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为了在婚礼上给季屿一个惊喜，早在一年前我就多次飞往国外去做耳膜修复手术。
　　百分之八十的手术失败率，我成功了。
　　一个月前我恢复了听觉，只为了能在今天亲耳听见季屿的誓言，回应他的誓言。
　　可如今惊喜变成了惊吓。
　　我看着季屿的薄唇一张一合，讽刺的话语还在不停地灌入我的耳朵。
　　“沈墨是个乖女孩，从没对我黑过脸。”
　　“我记得你家里边是资助了几家福利院是吧，实在不行就在里面给沈墨找个伴，再找份工作。”
　　“省得她以后缠着我……”
　　甚至在前一天，季屿还抱着我在耳边厮磨着“墨墨真棒，这次居然能忍着不掉眼泪了。”
　　把我逗弄得满脸通红，躲进被子不敢看他。
　　简直讽刺得可笑。
　　我挺直了背离开那间满是污秽的病房，门锁落下的那一刻我还听见了季屿的嘲弄声。
　　“不用管她，大概是伤心了找地哭去。”
　　“过不了几天又会好了。”
　　直到进电梯前的那一刻，我的脑子还是混沌着的。
　　季屿的失忆是假的，不想娶我是真的，他说的每句话都反反复复的回荡在我的脑海里。
　　就连他说话时的笑容也像是刻在我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季屿口中的那个林乔，我直到今天才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我甚至连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发展到什么地步我都不知道。
　　我信任季屿，信任到连他的手机我都不曾碰过。
　　一路浑浑噩噩的回到家里，整间房子都贴满了红色的大囍字，每个字都是我和季屿一起贴上去的。
　　新婚夜，我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抱着被子睡去。
　　可上一个这样的新婚夜里，陪着我的还是季屿。我并不是天生的聋哑人，而是被我爸妈一人一巴掌打穿耳膜成了聋子。
　　听不见外面的声音，我也就不敢贸然开口说话，被迫成了哑巴。
　　那天是我爸娶新老婆的日子，他没和我妈离婚，背着我妈偷偷把屋子都贴满了囍字。
　　那天晚上我妈收到了消息从国外赶了回来，第一巴掌给了我“你这个白眼狼，居然帮那个贱男人瞒着我，真是白生了你了。”
　　我爸也给了我一巴掌“没用的东西，连你妈都拦不住，我养你来干什么吃的？”
　　那天晚上他们都在忙着吵架，完全忘记了一旁耳朵在滋滋冒血的我。
　　等他们快要吵完时，我早已捂着耳朵跑到医院给自己挂号看病了。
　　坐在医院长廊发呆时，我遇到了同样自己来挂号看病的季屿。
　　十七岁的季屿身着一身小西装站在挂号机旁，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局促。
　　我主动上去，接过季屿的身份证，挂号缴费把他送到诊室前。
　　季屿的脸上身上，是比我更显而易见的伤痕。
　　我不问，他也不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直到那天，我无意间撞到了一位优雅的妇人正拿着手臂粗的木棍打在季屿背上，季屿咬着牙，细密的汗布满了季屿的额头。
　　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撞开的那位妇人，带着季屿逃了。
　　季屿由一开始的被我拖着跑，到最后的带着我飞跑。
　　那天，我们躲在医院后的小树林里互相分享了自己的秘密。
　　季屿眼中带着一丝苦涩，略微粗糙的指头在我的手心中画着【直到今天我才知道自己是婚外子，之前得到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偷来的，见不得光。】
　　【连我妈都骂我是没用的杂种。】
　　停顿了许久，季屿又画下【你会嫌弃我吗？】
　　季屿低垂着眼眸，浑身的萦绕着颓靡。
　　这样的气息太令人恐惧了，像是站在悬崖边的人，一不小心就会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我担心季屿会走向迷途，于是便亮出自己的伤疤去抚慰他。
　　救人，总比伤人好。
　　我在季屿的手心上缓缓写下，【你的出身没有错，错的是他们。】
　　【不要因为他们的错误而放弃自己，你的价值由你来决定。】
　　季屿看向我一怔。
　　我指着我自己，苦笑着比划两个小人，在季屿手心一笔一划的写道:【我的爸爸妈妈都不要我了。】
　　【我还听不见了，可我依然活得好好的。】
　　大概是同样的境遇让我和季屿之间多了些惺惺相惜，一夜之间我和季屿的距离拉近了许多。
　　季屿不再郁郁寡欢，脸上多了许多笑容，时常会带着我偷跑出医院吃烧烤。
　　我也庆幸，自己多了一个朋友。
　　一日日的相处中，我和季屿之间多了些别样的情愫，季屿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令我难以招架。
　　无声的世界里，季屿是除了老师以外第一个用手语同我交流的人。
　　同样的小树林里，季屿陪我过着我的二十岁生日。
　　耀眼的蜡烛吹灭后，一睁眼我就看见季屿在缓慢地比划着【沈墨，无声的世界太寂寞，往后都让我来陪着你好吗？】
　　许是无声的世界真的太难熬了，又或是我早已经习惯了季屿的陪伴。
　　我答应了季屿。
　　那天季屿还吻着我的额头说，无论日后的日子有多艰难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
　　我信了，信了七年。
　　直到亲耳听见他说我上不了台面的那一刻，信任彻底崩塌。
　　所有的情爱与陪伴都抵不过一个素未谋面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