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沒有做錯事,又何必求寬恕。”
沈淑華這話一齣 。
安雨安雪急忙表忠心。
安雨:“回娘娘,奴婢想跟著您。”
安雪:“奴婢也是。”
安雨:“奴婢想像沉煙姑姑一樣得到主子的重用,而非現在佔著一等大宮女的名頭,實際上就是做一些跑跑腿的活。”
安雪:“奴婢也是。”
兩人進宮有一段時間了,但這段時間一直都是邊緣人物。
整個鳳儀宮的大事小事都是顧沉煙在管,而主子的一些貼身伺候的活,也基本都是安樂在做。
他們倆領的是一等大宮女的月例,但實際上,並沒有一等大宮女的權力。
甚至和太后娘娘賜下的八個大宮女相比,他們都要往後靠。
雖然那些人也未必就忠於主子,可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你們的意思本宮知道,可本宮這人不太喜歡隨時能反水的下人,你們倆在忠心又如何?”
“本宮且問你們,倘若祖母以你們的家人為要挾,你們又當如何?”
心腹也不是隨便選的。
雖未明說,但高門大戶身旁伺候的人,要麼就是被攥住了命門的,比如極其看重家人,但家人被主家一起買下的。
要麼就是無牽無掛,孑然一身的,比如顧沉煙。
相比於後者,大家其實更喜歡前者。
除非是極其有能力的,比如顧沉煙,識文斷字,成熟老練,而且極為忠心。
這樣的人哪怕沒有把柄攥在手中,主子也放心。
可這樣的人又有多少?
哪怕前世她雖收了顧沉煙,可也並非一開始就對她極為信任的。
這一世會那麼快的放權,讓她成為鳳儀宮的掌事姑姑,也是前世她的忠心得到了驗證。
否則再有能力,這種孑然一身的人,也很難得到重用。
因為一無所有,所以無所顧忌。
相比之下,有弱點的人,自然更容易掌控。
安樂這種既沒把柄,也不在乎家人,又沒腦子,無能力,卻還成為溫華閣大丫鬟的例子,其實極少。
一是因為她年齡小,母親又死的早,祖母不管,看似是太師府的嫡長女,實際上在府裡過的小心翼翼。
二是整個溫華閣就兩個丫鬟,粗使丫鬟小桃是個沉悶的性格,不爭不搶,每天只知道幹活。
嘴巴也悶,不會說話,帶出去見個人,都戰戰兢兢,上不得檯面。
所以安樂才能在溫華閣,當著大丫鬟。
但凡來個人跟她競爭,輸的那個一定是安樂。
這些沈淑華都知道,可無奈,她沒資格自己挑選丫鬟,換不了,也只能忍著。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跳出了沈家那個牢籠,有了自己挑選下人的能力,她就逐漸把安樂邊緣化了。
連安樂她都不重用,更何況是賣身契和家人都被老夫人攥在手裡的安雪和安雨。
儘管這倆姑娘看起來挺聰明的。
“奴婢……”安雨安雪一時間也是語塞。
見狀,沈淑華笑道:“起來吧,在乎家人乃人之常情,本宮也不怪你們。”
這兩人還是一如前世,搖擺不定。
既想得到重用,又放不下父母。
可幫了老夫人,那對於她來說就是背叛。
彙報動向聽著無關緊要,實際上這裡頭的學問大了。
你在夫家過得好不好?
手裡有多少貼幾錢?
是否找到幫丈夫升官的門路?
朝廷又有了什麼新動向?
……
雖說一筆寫不出兩個沈字,可有的機會就只有一個。
比如前世,她幫陳長安提前投靠了晉王,要不然哪有他當丞相的份。
果然,她賭對了,晉王被太后召回京城攝政,母子兩人把皇上這個養子本就不多的權利,瓜分得一乾二淨。
名義上還是皇帝,實際上比一個宮女太監都不如,因為皇上被軟禁了。
軟禁不說,還找了幾個老臣到他宮中,名為勸誡,教導,實則就是守著。
而那幾個老臣,天天守著皇上,他們的活總要有人幹吧?
太后趁機安上了自己的人。
這幾個德高望重的老臣,其中就有自己的父親沈太師。
本來太師就無實權,天天在宮中,又沒有時間去運作,他門下那些門生很快便被晉王和太后的人頂替。
沒有實權,又沒有門生。
佔據高位,權傾朝野的沈太師,也就空有名頭罷了。
而晉王和太后霸佔朝堂之後,提前投靠的那批人自然都得到了重用。
陳長安就是其中出力最大,表現最為出色的,直接到了丞相位。
位極人臣。
又在西南立下大功,封無可封,陳長安上了摺子,為妻子沈淑華請封一品誥命。
皇上不管事兒,晉王攝政,當然沒有不允。
這其中看著簡單,實際上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
一旦當時沈淑華分析錯了朝堂局勢,那麼最後贏的是皇上,那別說得到一品誥命,恐怕陳家滿門抄斬都得磕頭謝恩。
而這些密謀,自然不可能瞞著所有人,因為打點關係,跑腿,都需要心腹之人去辦。
不說明白,辦事途中難免出現差錯。
而一旦說明白了,作為心腹之人,把這些消息傳回了沈府,讓祖母知道,那還得了。
拋開這些原因不談,誰也不想自己一天到晚如了幾次廁,夜晚叫了幾次水,都讓孃家知道的清清楚楚。
所以即便看重這兩個丫頭,她也從未重用,只讓他們做一些跑腿的活計。
不過到底是祖母給的人,大宮女的位置還是要給的。
“主子。”安雨左思右想之後還是說道:“主子……能不能想想辦法,把奴婢的賣身契,從老夫人那要來,或者把奴婢的父母弟弟從沈家的莊子上遷出來。”
他們都知道,只要賣身契和家人還在老夫人手裡,主子就永遠不可能重用他們。
做的再好,表再多忠心,都不管用。
“祖母不會給的。”沈淑華嘆氣。
她在沈家過的一般。
屬於嫡長女的殊榮尊貴,半點沒有。
也就是處於本分生存的範疇。
瞧瞧這京中其他的高門貴女,無論是祖母或者家中嫡母出門赴宴,基本都會帶上。
為的就是與其他的高門大戶結交,多幾個知心朋友,將來嫁了人,也能時常聯絡。
互相幫忙。
他們處的好,只要嫁的夫君不是對頭,基本都能撮合撮合,守望相助。
如果佟氏還在,自會為她鋪路。
這京城無論沈淑華才情如何,總會傳出一些美名。
沈太師權傾朝野,他的嫡長女,怎麼可能像現在這般默默無聞。
已過十七,還無人他們提親。
明明容貌嬌豔,才情了得,卻沒多少人知道。
這事往小了說不算什麼,你娘死的早,沒人為你鋪路,你就得認命。
可若真的計較,這是沈府欠她的。
老夫人自然也知道對她有所虧欠。
所以自然知道,用親情來維繫可能性不大。
因此只能用利益。
所以給了她很多錢。
可光給錢還不夠。
想要靠著她一個外嫁女為沈家爭取更多的利益,那就得知己知彼。
所以這些宮女,都是明目張膽塞到他們身邊的,無論他們願不願意,會不會得到重用,都不能輕易打發了。
因為打發了這幾個丫頭,意味著和孃家撕破臉了。
而如果讓他們伺候,就算不重用,總歸也會知道些消息。
賣身契和家人就是老夫人讓他們不得不傳消息的底氣。
所以哪怕沈淑華現如今貴為皇后,哪怕她張口討要,老夫人也不會給的。
皇后是尊貴不錯。
可百善孝為先。
為了兩個丫頭的賣身契,以皇后身份逼迫自己祖母。
傳出去,一堆大臣都得上摺子,請求廢后。
“主子,那奴婢怎麼辦?”
“奴婢真的沒有二心。”
“知道了,以後每次寫信回去之前,都讓本宮過目一遍,其他的……再說吧,該屬於你們的好處少不了,做好自己分內之事就行。”
安雪安雨雖然不甘心,但也知道,此時再說什麼也無用。
只安靜了磕了頭,然後退了出去。
沈淑華則是閉目養神,思索著怎麼樣才可以利用這兩丫頭,抓到祖母的把柄,查清楚母親的死。
她一直懷疑是繼母做的手腳,可看那天的反應,顯然不是。
但祖母的動機在哪裡呢?
上一世處理過不少骯髒事兒,沈淑華經驗還算豐富。
凡事必然有動機,而這個動機絕對跟利益掛鉤。
所以,自己母親佟氏活著,阻擋了老夫人的利益。
但這個利益從哪來呢?
想要弄明白這一點很難,但很重要。
顧沉煙見主子這樣也沒打擾,抱了床薄被輕輕地為主子蓋上。
出去吩咐的宮女們,安排好各自該做的事,又回到殿內,自己研墨練字。
這是主子允許的,但管著鳳儀宮,雜事也多,她也只是偶爾才能抽空練一會兒。
殿裡靜悄悄的,時間過去了許久。
就在顧沉煙都以為主子已經睡著了的時候,啪的一聲,沈淑華一拍大腿坐了起來。
顧沉煙嚇了一跳,連忙走過去:“主子做噩夢了?”
“沒有。”沈淑華臉色陰沉。
她根本就沒睡。
“那……”顧沉煙也有些不知所措,跟在主子身邊不少時日了,她還從未見過主子如此失態。
哪怕大婚之夜,皇上左擁右抱進來羞辱,主子也是面無表情。
今天這是怎麼了?
“沒事,你去休息吧。”沈淑華揉了揉額頭,擺了擺手。
見狀,顧沉煙也只能帶著疑惑退了出去,輕輕的把門拉上。
但屋裡沒人守,她也不敢離開,就站在門邊上等著主子傳喚。
殿內,沈淑華臉色陰晴不定。
來到案桌前,就著顧沉煙練字的筆,寫下三個大字。
張英才。
沛縣縣令,張英才。
這個小人物,無論前世今生,她都從來沒放在眼裡。
前世大舅母沒有提點,她也一直以為自己的母親就是病死的,從未在這個事情上面多想。
這一世放在心上,她又把所有的可能性梳理了一遍,最後鎖定了張英才這個人。
祖母張氏的侄子。
父親沈太師說起來,和陳長安倒是有些相像,都是窮酸舉子進京趕考,然後得京城的高門大戶看中。
只是如今的太師府是真正的高門大戶,而當初的佟氏卻是空有錢財。
但對於一個窮酸舉人來說,得大雍首富鼎力相助,用無數錢財為其疏通關係,那也是一大助力。
所以怎麼可能放棄呢。
沈太師在發家之前,也是窮苦出身,其母親張氏,出身自然也平凡。
祖母張氏的孃家,也是種地、打獵為生。
原本一人得到雞犬升天,兒子混得好,成了一國太師,幫助外祖張家,混個一官半職也非難事。
但沈太師這個人極為矛盾。
他自己當初藉助佟家的錢財,成了如今的太師,但卻不願意面對這段過往。
他更願意相信,自己憑的是真本事。
所以對髮妻佟氏不算敬重,恩愛也是假象。
對她這個佟氏的女兒,自然也不算疼愛。
他自己託關係往上爬,得權後,也怕別人這麼說他。
因此在功成名就之後更是嚴以律己。
無論是髮妻佟家,繼室黃氏的孃家,亦或者是母親張氏的孃家,這些有裙帶關係的,他一個都不幫。
好似這樣才能證明,他是一個身正不怕影子斜的人。
這樣才能證明,他當初能高中,靠的是自身實力,而非佟家打點關係。
“對了。”沈淑華越想越覺得可能性極大。
祖母到底是個女人家,想幫助孃家過得越來越好,無可厚非。
可兒子不願幫忙,她能怎麼辦?
老夫人見識少,搬來京城之後,也不認識什麼高官大戶,哪怕看在沈太師的面子上請她赴宴,也就是吃喝玩樂。
不像其他高門貴婦一般能幫夫君,幫兒子。
所以老夫人看似地位高,實則在這京城沒啥好友幫襯,兒子不願幫忙,那她會想到誰?
兒媳佟氏。
沈淑華越是分析,越覺得可能性很大。
如果祖母找母親幫忙,而母親又因為父親的緣故,不願幫。
那是不是就得罪了祖母,也斷了祖母幫孃家最後一條路呢?
很有可能。
當年佟氏能在一堆窮酸舉人當中挑中了自己父親,除了他的才華外,對於這個人肯定也是愛慕的。
既然愛慕,又嫁為人妻,那自然會考慮夫君的前途和感受。
夫君不願幫忙,怕影響仕途。
那母親佟氏自然會遵從他的意願。
這樣一來,拒絕了祖母的請求也很正常。
沒有人可以幫忙,按理說,以張家的情況不可能出現一個縣令老爺。
可沈淑華明明記得,幾年前祖母張氏的孃家,明明送過來一車東西,一些家鄉的特產啥的。
過來報喜,說是少爺,也就是祖母張氏的弟弟的兒子,當上了沛縣縣太爺。
怎麼當上的?
科考?
沈淑華雖是一婦道人家,但得益於前世各種琢磨朝廷之事,各種上下打點,幫助陳長安。
因此對這些事瞭解的還真不比男人少。
依著本朝的情況,即便是在科考中取得不錯的名次,但想要到沛縣那種油水豐富的地方當縣太爺,可能性也不大。
高中之人,要麼到偏遠地方當縣令,要麼留在京中進翰林院。
或者到一些地方給知府大人辦事,積攢經驗。
所以這個張英才,無論是否經過了科考,都有問題。
有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