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不是没有听到门口的声音,她熟悉的脚步声,即便晏南衡已经尽量放低了步子的音量,她还是辨别的出来。
她暗自抹掉眼角的泪痕,闭上眼假寐。
直到晏南衡来到床边,属于他的清新气息传入她的鼻尖,却像是一张网罩住了她整个人。
“苏若。”他暗哑着嗓音温声叫她。
床上躺着的人儿,憔悴的模样令人心疼,晏南衡见她缓缓睁开眼,双眸里尽是红色,显然大哭的结果。
她却和往常的态度截然不同,她的脸上没有半点对他回家之后表现出来的欣喜……
晏南衡如噎在喉,这一刹那,他感觉到了莫大的难受之意,原来,她也是会对他冷漠的。
“我不好。”良久,很多话却只化作这样的三个字,他带着歉疚,无论是言语还是神清上,都展现着浓浓的歉意。
苏若瞧着他,她艰涩地开口:“那也是你的孩子。”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晏南衡不敢直视她那双眸子,那是他和她的孩子,可他却没有挽救那个孩子,而是直接离开了。
“我当时不知……”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苏若给打断了,只听她道:“如果你知晓,你就会留下来,就不会去找宋之遥?”
她若如此理解,也是正确的。
晏南衡正想点点头,就听到了苏若略带讽刺的笑声:“可你连说出我怀有身孕的机会都不给我,南衡,你可知你自己有多狠!”
紧接着,她又道:“你顶多在乎孩子可能不会离开吧,但我如今明白,是我一直不清醒,是我总强求你的感情,我累了……”
她说着,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苏若久久凝视他,却见面前的人紧皱着眉头等待着她的下文。
“所以,我放过你,南衡,你娶她吧,我再也不会有意见。”苏若的话一出口,晏南衡有了动容之色。
他皱着的眉头拢得更深了,目光紧紧地锁住她的脸庞,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一直想和她在一起么,如你所愿,你想做什么就去做。”苏若解释道,这是她最后耐着性子对他讲话。
晏南衡却出乎意料地拒绝了她的提议,并且刷的站起来,背对着她,道:“我不会娶别人,你别说这样的话。”
“我和她在前些日子就说得……”清清楚楚四个字还未说出口,他的话再次被苏若打断。
她的情绪波动有些大:“我不想听你和她有关的事情,不管你娶她还是不娶,你写张休书给我吧!”
“你说什么?”晏南衡听罢,刷地回头死死地盯着她。
那苍白的脸上,只有坚决,她是下定决心要和他和离。
晏南衡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他转过身来,微微弯腰,逼近她的脸:“你当我是什么,想成婚就将两个人绑在一起,如今随随便便就开口要休书,苏若,你死了这条心吧。”
他的眉眼都有着怒色,展示着对她的话有着极大的不满。
苏若闭上眼,别过头去,眼泪就从眼角掉落下来:“算我……求你!”
她开口求过他留下,求过他救她与孩子,晏南衡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求他放过她。
“你看着我,我不答应,无论如何,我都不答应!”他厉声喝道,大掌就捏住了她的下巴,逼迫着她正视自己。
感觉到下巴的疼痛感,也感受到来着晏南衡的压迫,她不得已看向他。
他否定的态度那么强烈,苏若始料未及,他不该开心么,为何是这样的反应?
晏南衡一字一句地对她道:“你既然是我的妻,你就一辈子都只能是我的妻。”
“你知晓我有多疼么?”苏若黯然失神,莫大的绝望感,由她得眼神,传递给了晏南衡。
他紧抓她下巴的五指松了几分,苏若的手,从被子里拿了出来,覆盖在了他的手背上。
她哽着嗓,难过地对他道:“你也感受一下吧。”
话音一落,晏南衡的手就随着她的,来到了下方,湿漉的触感,让他的手不禁想要收回。
可他手抽离之后,指腹上沾染的鲜红,顿时间像是将他的视线都侵染成了红色,那是她的血,或者说是孩子脱离母亲之后带出来的血。
她还在流血,他看不到,也感觉不到她得疼痛。
但他却连呼吸都像停滞了一般,晏南衡感觉喘不过气来,深深的自责让他后悔。
“是我不好……”这是一日内,他第二次当着她的面责怪自己。
态度诚恳,语气也同样很有诚意,可她听后没有开心,只剩下更深的难受。
泪水早已朦胧了苏若的视线,她忽的嘴角多了一抹笑意,让晏南衡的眼中多了一丝希冀。
却不料,她对他道: “南衡,六岁那年,你给了我一枚点翠簪子,我知晓,那是你作废了的东西,觉着扔了不如给我,我打小什么都不缺,却那么宝贝你不要的废物……不过是因了我爱你!”
“我知晓你不爱我,也知晓你从未正眼看过我,甚至你瞧着我跟在你身后就觉着烦,可我还是不顾一切的嫁给了你,总觉得你会喜欢我,总有一天会喜欢的……”
她脸上都是悲痛的表情,最后痛色道:“可我,真的错了!”
“那就错一辈子,好么?”最末两个字,如此轻,嗡声到她听不见,晏南衡说不下去。
此时此刻,她想要离开的心,那么强烈。
“我们真的不适合,我早该明白的。”苏若自言道,晏南衡顷刻间,双手撑在了她身体两侧。
就像新婚夜那晚,他也是这样用着强劲有力的臂膀禁锢着她的身体。
苏若瞧着他的薄唇,仿佛要封住她的嘴,可是晏南衡的薄唇最终没落下来。
他就那么僵直着动作,看着她,仿佛想要将她彻底看穿,她也同样无法猜透他眼底的深意。
“我放你离开,你会不会就没这么……痛了?”晏南衡嗓音明显在颤抖。
她像是认真思虑过后才回答他:“对!”
这个字眼从她的齿缝挤出,却活生生地砸疼了自己的心。
“好,我给你!”晏南衡话毕,便走到房内的桌前,拿出了寻常练字的纸张和舶来的钢笔。
房内如此安静,只剩下钢笔笔尖和纸张触碰的轻微沙沙声。
不是休书,而是和离书,只要她签字过后登报,两人再无瓜葛。
苏若就要起来,晏南衡却按住了她:“你想要什么,我给你拿。”
“我再也不是你晏家的人,我要回我的家去。”苏若挣扎着就要离开,晏南衡却对她发了火。
他怒色对她:“你哪都不许去……”
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吓着了她,晏南衡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就算要走,也不急这一时,等你身子骨好些,我让人送你回苏公馆去,我知晓你现下不愿瞧见我,你不用走,我去坊间。”
苏若这一次没有挽留他,晏南衡已经放慢了自己的脚步,意识到对方已经漠然对之,他的心,像是坠入了谷底。
关上房门的一刹那,晏南衡知晓,是他亲手将她退的远远的。
……
几日后,晏家还未从小少爷流逝的悲痛中走出来,又添新痛,三少和少夫人和离之事传的沸沸扬扬。
老祖宗自此一病不起,将晏南衡叫到床畔,指着最爱的孙子道:“你啊你,怎的就不懂珍惜眼前人,她这会儿因了孩子的事儿和你怄气,你还真给她和离书了?你怎的就不能低下面子好生承认错误呢。”
晏南衡将毫无表情的姿态卸下,他的脸上挂着淡淡忧伤:“奶奶,我和宋之遥早已断了往来了,那日,她闹自杀,我原想彻底来个了断的,却没想到……”
老祖宗听后,更是胸闷:“晏家造的什么孽啊!若儿是个好女子,她虽说有些受不得委屈,那人家也是苏老爷的掌上明珠,苏家上下将她当宝,你作为丈夫理当包容……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奶奶,我感觉到她得痛了,她疼的没法子再和我过下去,我只能放过她!”晏南衡低着头,老祖宗从未见过孙子如此颓败的模样。
“罢了,一切因缘皆有命,你啊,与她这辈子有缘无分!”老祖宗闭眼,叹息道。
……
苏若回到苏公馆,却食欲不佳,加上夜里常常被噩梦折磨,父母听房里的丫鬟说后,很担心她。
寻找好时机,苏父苏母来房里找她,对孩子以及她和晏南衡和离的事情闭口不谈。
但苏母指着外头的好天气,对苏若道:“若儿,外头的天气极好,你不是最喜欢放风筝么,让下人随你后山。”
“母亲,我想去留洋。”苏若突来的话,吓了苏父苏母一大跳。
苏父眉头紧锁,苏母直接拒绝:“不行,漂洋过海的,女子家家,我们不放心。”
“如今这世道,女子留洋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别人能做的事儿,我为何就不能去了?”苏若说着,瞧着父母担忧的眼神,劝说道,“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若你们不放心,我带个丫头一起去,路上有个照应。”
“非要去么?”苏父倒是这么反问了她一句。
“让我去吧!”她如此回答,意思明显。
苏父转身迈步离开,却在跨出门槛的一刹那,对她道:“那就去吧,散散心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