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知道我的法力在慢慢减弱。
　　就像倒置的沙漏，一点点流逝。
　　可是江弥浑然不知。他永远认为我是那样的长寿而强大，永远无所不能。
　　所以我就该给他的白月光无限续命。
　　我把头埋进肩膀里，忍住内心的苦涩和悲伤。
　　电话的铃声打破了这份宁静。我拿出电话，发现是江弥打来的。
　　“还没回家吗？我做了你喜欢的菜。”
　　男人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但我知道这是在给我台阶下。
　　以前每一次吵架闹脾气都这样。
　　我语气清冷：“不用了，我要回海里。”
　　“温渝，我对你不好吗？”他的指责从电话那头传来：
　　“你不是说要为了我永远留在岸上吗？”
　　他确实对我很好，无论我有什么要求都会满足我。可这些事情在遇到许音音之后，通通都会变成我心软的筹码，将我牢牢锁住。
　　可是，我是他的妻子啊。
　　“对我好不是应该的吗？”我紧紧捏着电话，几乎要将其粉碎。
　　“你的心都不在我这了，凭什么还要要求我留下？”
　　“江弥，你的爱或许另有所图。”我低下头，用手指在沙滩上花了一个哭脸。
　　“我们分手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我听到男人沉重的呼吸声。
　　“你就非要和音音斤斤计较？”
　　江弥烦不胜烦：“每次吵架都是因为她，动不动就提分手。”
　　“温渝，你烦不烦？”
　　“我只是想报答她对我的恩情，在你眼里就这么龌龊吗？”
　　我心如刀绞，可脑子还是清醒无比：“我也救过你啊，你怎么就没上心？”
　　“我平时对你付出这么多还不够？我们相爱结婚这么多年，”他越说越生气，声音都在发颤：“难道你救我就是为了贪图报答？”
　　我的心在这一秒跌到谷底。
　　没想到他是这样想我的。
　　见我沉默，江弥自知言重，他又轻声道：
　　“温渝，我们结婚这么久了，你就不能对我有点信任吗？”
　　“音音她只是一个病人，你何必总跟她过不去呢？”
　　我简直要笑出声来。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你在偏心她！”我气急攻心，目光发狠：
　　“就因为她患有所谓的心脏病，你就要一次又一次向我索取眼泪，你在意过我的死活吗？！”
　　江弥心慌了一瞬，想要出口安慰，却又觉得拉不下面子。
　　自己确实是做得过分了点，可是温渝是强大的人鱼族，她怎么会死？
　　“江弥，我要死了。”夜晚的风很大，吹得我的心发颤。
　　江弥挑眉：“哦，是吗？”
　　“如果你硬要这么胡搅蛮缠…”男人冷声道：“那你就当我对不起你吧。”
　　我刚想说什么，江弥就挂掉了电话。
　　夜幕降临，海边的风越来越冷了。
　　我们人鱼族绝不会轻易掉眼泪。
　　人鱼的眼泪是珍贵的，也是有限的。可短短半年，我给予的眼泪比以往的几百年加起来还要多。
　　我知道这不是第一次他如此让我失望。
　　可我就是想得到他感激的笑容。
　　是不甘，也是执念。
　　久而久之男人心安理得，哪天不愿给他的时候，冷血的人反倒成了我。
　　“自私”“心机”“无情”…
　　人类真是贪婪的存在。
　　我的幸福忽然成为了镜花水月——明明半年前他还在口口声声说爱我。
　　而现在，就算我亲口宣告了我的死亡，他也不曾放在心上。
　　也不是没想过离开，但我并不甘心那个女孩就这么轻而易举分走我的一切。
　　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倔强。
　　我缓缓走到礁石旁边，趁着四下无人，变换形态。
　　银白色的鱼尾还是闪烁着晶莹的光，可和以往不同的是，鱼尾的光芒越来越微弱了。
　　我身上的鳞片也在慢慢消失。
　　我很想哭，可是江弥连我哭泣的权利都剥夺了。我的眼睛痛苦而干涩，再也流不出一滴泪。
　　我现在只想狠狠自嘲。
　　嘲笑以前那个相信他和别人不一样的自己。
　　想起以前在人类世界看到的童话绘本，小人鱼用歌喉换了一双腿，最后却没能得到王子的爱。
　　最后在日出的大海上幻灭成泡沫。
　　曾经的我嘲笑这个故事，嘲笑人类绘本里小人鱼的愚蠢。却不曾想一语成谶，我也落得这个下场。
　　现在想想，我真是部族里最愚蠢的人鱼。
　　只有我相信了人类男子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