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夜越来越深了，衬得整片大海黑漆漆的。
　　我优雅滑入水中，温暖的水流如母亲的怀抱般包裹着我，令我眷恋。
　　平时的我，只需要一点法力的助势，就可以轻轻松松游出很远。而现在的我，只能用自身的力量缓缓地向前游动。
　　我越来越虚弱了。
　　族人们已经迁徙，没有人鱼会来帮我。
　　唯一的传声瓶，也不是这个用途。
　　它还有别的用处。
　　可再次下水看到海里的朋友们，我还是很开心。大家都认出了我，纷纷在我身边游来游去。
　　只有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事实。
　　他不在家的每一个晚上，我都想过：是不是那天我不让他出门，就不会遇到许音音？
　　是不是那天我没救下江弥的话，我现在就不会死了？
　　可是世上哪来这么多如果。
　　或许命运无论如何也要让他们相爱，中途出现的我才是外来者。
　　我漫无目的地游着，直到我发现了一片珊瑚群。
　　想起有一次江弥说想去海底看珊瑚群，我费尽心思给他吐了一个超大泡泡当氧气罩。
　　他黑白分明的眼眸亮起，眼里是深深的惊叹和爱慕。
　　“亲爱的小鱼，”他隔着泡泡触摸我，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你是这片海洋里最美丽的奇迹。”
　　“我真的好喜欢你。”
　　全身突然像被抽干了力气。
　　我拼了命让自己不要去想，可是没有用。以前相爱的所有细节全部牢牢地刻在我的脑海里。
　　像带着甜味的毒药。
　　我用自己的全部生命去赌，赌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我，到底什么时候才愿意回头。
　　而现在，我赌输了。
　　我在温暖的海水里睡了一夜。
　　汲取了大海的力量，我感到有些许好转。
　　我知道这是回天乏术，但总比之前的状态要好一些。
　　上岸时，许音音找我，说是要和我见一面。
　　她约我去了一家海鲜餐厅。这里的所有食物都是海洋生物，死亡的腥腐味在这里蔓延。
　　我讨厌这里。
　　她落落大方地约我坐下，转头就问我喜欢吃些什么。见我不说话，她才故作惊讶：
　　“噢，我差点忘记了，温渝你能吃海鲜吗？”
　　“你的身份，恐怕不太合适吧。”
　　我没有理会她，单刀直入道：
　　“你想干什么？”
　　她温婉地笑了：“只是想要感谢你呀，如果没有你，恐怕我早就死了。”
　　“你真是一条善良的小人鱼。”
　　女孩的脸精致白皙，淡淡的笑容挂在嘴边，可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几分凉薄。
　　“小鱼，你知道吗？”
　　“童话故事是不会成为现实的。”
　　“江弥哥哥的身边，总要有更为合适的人选。”她轻夹起一块刺身，略带挑衅意味地放进嘴里。
　　“人，还是和人相爱比较好。”
　　“你也不想像小人鱼一样，化作海上的泡沫吧？”
　　我眯起眼睛：“你以为，我死了你就能如愿吗？”
　　“你凭什么认为，他就不会找新的？”
　　“就凭我小时候救过他一条命。”她胸有成竹，语气笃定：
　　“我相信这是我们之间的缘分。”
　　“是缘分指引我们相认的。”
　　我冷笑了一声：“你们人类还真是相信缘分这种东西。”
　　“他跟我认识了三年，谈恋爱两年，结婚三年。”
　　“你和他才相认半年。”我平静地望着她：“许音音，你凭什么？”
　　她的笑容里带着刺：“小鱼，我真的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
　　“就凭他每次从你身上拿走眼泪，都是为了我。”
　　“你把男人想象得太简单了，”许音音慵懒地撑起半边脸，勺子漫不经心地搅拌热汤。
　　“时间并不能说明什么，不被爱的人到才是外来的那个。”
　　我的手不安地绞着裙子，内心的崩溃和脆弱快要决堤而出。
　　很想反驳她的话，可连我自己都快要被说服了。
　　“爱是没有先来后到的，小鱼。”
　　她抬眸看我，眼里是势在必得的快意。
　　“我是给不了他太多，”她勾唇轻笑，带着几分轻蔑：
　　“可我能给他一个孩子。”
　　“一个人类小孩。”
　　我浑身僵硬地坐在那，内心如晴天霹雳。
　　“不会的！江弥和我说过他不喜欢小孩！”我干瞪着眼，眼睛因为没有泪水而猩红。
　　“没有男人不想要孩子，即使他们没那么喜欢。”
　　“况且，你怎么知道他只是哄哄你，还是真的不想要？”
　　我害怕了。
　　我不敢去质问江弥，我害怕从他嘴里听到我不想听的答案。
　　我低垂着头，厚厚的刘海遮住了我的表情。见我如此低沉，许音音点到为止，她留下一张邀请函：
　　“这是江弥哥哥给我定的游轮生日宴，到时候会有烟火秀哦~”
　　她如施舍般把邀请函丢到我脚下，随后便趾高气扬地离开了。
　　我离开了那家餐厅，尸体的味道让我的胃翻江倒海。
　　我很清楚自己并不能生育，可我从来没在意过这个问题。
　　我以为他会永远爱我。
　　也许在他眼里我只是一条带着鱼腥味的宠物鱼。可能会有一时的惊艳和新鲜感，可目光不会永远为我停留。
　　既然不爱，为何要和我结婚？
　　我蹲下身，胸口剧烈起伏，好像突然缺氧一样，我大口大口呼吸着。
　　我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