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府。
后宅。
秦可卿这次没有绣花,而是在凉亭中练字。
秦业为文臣,最喜读书写字。
作为秦府千金,秦可卿也是自幼熟读诗书,写得一手好字。
宝珠瑞珠服侍两侧,歪着脑袋看着。
秦可卿一手提袖,皓腕晃动,一副字跃然纸上。
宝珠情不自禁念道:“春意迟迟不肯发,满园寂寥怨雪花。寒冬冷心寂寞苦,未曾好信到我家。”
宝珠莫名眸子一黯,姑娘心中是苦的,最近都是精神不振的。
短短几天,精神萎靡,明显瘦了一圈。
瑞珠宝珠跟在秦可卿身边读书写字,培养她们成为未来陪嫁丫鬟,自然腹有诗华。秦可卿诗中心境是黯然的,是毫无希望的。
甚至是绝望的,不敢听到外面之信,传到府中,因为传来的信,也不是好消息。
等待中凋零,比绝望中死去,大多数选择等待。
小姐作诗自比,内心凄苦谁知?
“姐姐。”
一个少年进入凉亭,搓了搓手,呵了几口气:“如此寒冷,姐姐为何在这里?”
温润的眸子,看了一眼秦钟,秦可卿轻声问道:“鲸卿,今日没去学堂?”
秦钟一直都在学堂读书,早上出去,下午回来的。
这才上午,不应该是回家的时候。
脸色微红,秦钟跺了跺脚:“这不,大雪压塌几间学堂房舍,学生们一天都在铲雪。学堂需要钱重建,先生的意思,要学生们筹钱。”
秦钟的学堂,是私学。
朝堂一些大臣,联合一起捐建的学堂,专供朝堂同僚家族子弟读书的地方。
大周朝有国子监这等天下文人向往之地,但凡天下学子,考中举人,就有机会获得皇帝特赐,进入那里读书。
世上本就有不公之事,朝堂之中,一品大员,每年名下可有一个无需试考,就可以读书的名额,直接参加州试,省去很多麻烦。
所以,秦钟读书的学堂,多为一些官阶不高的官员,筹建而成。那里学堂可不小,当年建造的时候,就花费三千多两。
如今重建,怕是至少一千多两。
这,只是保守估计。
学生家境不同,多少也要捐一点的,秦钟就是来要银子的:“父亲还没下朝?”
“你们在这里不冷?”
秦业脸色悲苦而来,瞧了他们一眼:“可卿,为父有话说。”
看到父亲那张脸,秦钟有些胆怯,秦可卿微微一叹,进入房内。
只是从父亲脸色,秦可卿已经猜测到,父亲没带来好消息。
秦业双手在炭盆上烤着,双眼无神的说道:“宁国公府小蓉大爷又立了功,是大功,圣上亲封安国县公。”
安国县公!
一等武勋爵位,王爵之下,堪称最为尊贵。
如若不是年龄,这本是一件让人喜悦的事情。
秦可卿低头不语,贾蓉身份地位越高,妻室想都不要想。她被纳为妾室的可能性,也越来越小。
没有男人喜欢老姑娘,越是尊贵身份,越是注重名声。
勋贵之家,豪门之中,名声堪比生命。而她小门小户,家世清贫,本来就是勉强联姻,如今宁国公府那位,越发尊贵。
宝珠瑞珠对视一眼,内心叹息。
到时候纳妾都没了机会,小姐这一生就要做一辈子老姑娘。
“呀?”
秦钟少不更事:“这是好事啊,小蓉大爷是姐姐未来夫婿,建功立业,封妻荫子,不应该高兴?”
“唉。”
秦业没心情解释,秦可卿沉默不语。
瑞珠则是小声,把其中缘故说了出来。秦钟立即红了脸:“这…定下的婚约,宁国府想要悔婚?”
“可卿。”
秦业满眼老泪,满脸羞愧:“是为父对不住你,毁了你一生呐。当年要不是图谋宁国府权势金钱,咱们小门小户,岂能让你登入富贵之室,去受委屈?”
“爹爹何必自责。”
秦可卿轻轻一笑,笑容中有几分苦涩,只有她自己知道:“左右都是命。”
这桩婚事,今日起,再也没有希望。
瑞珠泪珠滴落,蓦然想起刚才姑娘那首诗:春意迟迟不肯发,满园寂寥怨雪花。寒冬冷心寂寞苦,未曾好信到我家。
这岂不是自家姑娘最真实的写照?
……
“驾!”
带着三百亲兵的贾蓉,策马奔腾。跨越两千五百里路,这一路颠簸,贾蓉有些疲惫。
神京城在望,贾蓉内心复杂。
“四年十一个月,算是五年时间,我再次回来了。”
离开时多狼狈,归来时就有多威风。
衣锦还乡。
那年是腊月初八,他的伤势刚好,因忍受不了宁国公府囚笼一般生活,要是主动从军,宁国府未必答应。
是以,贾蓉无声而别。
足足两个半月,历尽艰辛他才到达山海关。
一人双马,如今十来天,可以说没有怜惜任何的马力。
“暂作休息,吃些干粮,然后进城。”
暂作休息,只是不再策马奔腾,而是让马慢跑。贾蓉最佩服当年蒙古骑兵,一人两匹马,睡觉吃饭,都在马背上。
他的亲兵做不到这一步,要不然回京时间还会提前。不过,贾蓉训练属下骑兵,就是按照蒙古之法训练。
当年纵横天下,无可匹敌的蒙古骑兵,自有强悍之处。
如果那个时代,建奴骑兵也远不是对手。
贾蓉心里琢磨着:“现在十一月初八,年前时间充足,有时间成婚。”
进入神京城,贾蓉带着亲兵先去皇宫面见皇帝谢恩。
来到宫门外已经是上午,没有让贾蓉久等,一个中年太监,笑涔涔的迎出来:“这位就是贾县公吧,陛下在御书房等你,随奴婢来吧。”
皇宫很大,贾蓉低着头跟在这个中年太监身后,走了足足半小时,穿庭过户,绕来绕去,在一处大殿停下:“陛下,安国县公贾蓉来了。”
“进来吧。”
声音温润,中气十足。
进入御书房,贾蓉直接下拜:“臣贾蓉,多谢天恩。”
“起来吧,赐坐。”
刚才那个中年太监,搬着一把椅子,放在贾蓉面前:“安国县公,陛下赐坐。”
贾蓉再次谢恩,不敢当真整个屁股坐下。
贾蓉好奇抬了抬眼皮,看了一眼皇帝。三十六七岁,年岁不是很大。五缕胡须,面色红润,看上去就保养的很好。
皇帝有一种儒雅气质,也正看着他。
贾蓉连忙收回眼神低头,就听到建元帝说道:“爱卿人中龙凤,不可多得的人才。”
皇帝夸赞,贾蓉客气几句:“陛下谬赞,臣当初少不更事,没有辞别父母,孤身一人投军,一去近五年时间。”
“朕听说了,你父贾威烈,性情暴戾,不是心善之人。持家无道,朕理解你。”
蓦然,贾蓉心里暖暖的。
在这个孝道大如天的时代,孝之一字,就是父为子纲,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这也是贾蓉为什么非要晋爵超品,才敢回来的缘故。
如果按照原来命运轨迹,留在宁国府中,任你多智近妖,除非弄死贾珍,否则绝无翻身希望。
如今,获封县公,超品乃是天恩,贾珍就是算是可以打他,也要顾虑皇家脸面,顾虑天下超品武勋的脸面。
打他,就是打皇家脸面,整个超品勋贵的脸。
“京营虎贲营,暂缺都督一职,年后冯子振卸甲归田,你暂领虎贲营都督一职吧。”
京营共有八营,被称作京营八营,每一营设有正二品都督一职,从二品提督一职,另有两名昭勇将军。除此之外,就只有千总、把总等等大小官员。
“谢陛下!”
贾蓉谢恩:“正巧臣年前完婚,要向陛下请假,年前怕是不能上朝,随侍陛下左右。”
贾蓉的态度,建元帝很是满意。至少自己的努力,贾蓉目前算是初步被拉拢:“你的未来岳丈,是秦业吧。”
“正是。”
贾蓉点头。
建元帝面色古怪:“如今满城风雨,因太祖立下律法,你如今来得正是时候。二十女子不为妻,你若是年后回来,秦家女只能为妾。不过,二十岁,十九岁没什么区别,神京城现在处处都在传言,你贾县公归京之日,就是婚约解除之时。”
贾蓉一愣,旋即明白:“陛下,臣十四岁订婚,五年在外,是臣辜负秦家,岂能因此丢弃君子一诺?何况,臣十四岁定婚,秦家女已经算是臣之妻。”
他不是现在提亲订婚,而是五年前就已经定下婚约。
轻轻点头,建元帝对他印象颇好:“你倒是一个信守承诺之人,也罢,暂且回去处理你的婚事,朕有事之时,再传你。”
“夏东,你随贾县公去宁国公府传旨吧。”
……
走出皇宫,贾蓉有些庆幸。
市井之中,流言可畏。
十九岁,很大吗?
不,还很年轻。
然而在这个时代,就是老姑娘。
纵然不是因为系统缘故,妻子绑定的就是秦可卿,红楼第一美,贾蓉也要娶回去。
现在,贾蓉首先要面对的,是那个恶棍一样的父亲。
骑上战马,贾蓉带着亲兵,直奔宁国府。
贾珍,你我父子,就看谁能压制谁!
今日我,携册封圣旨而来,看你如何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