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生日那一天早上，陈知说她临时要签个合同，不能和我们一起去看海了。
结婚八年，女儿的成长她一路缺席。
“就这一次，我们早就答应安安了，老婆你不回来她会很失望的。”
我们从日出等到日落，女儿靠着我的肩膀哭着睡过去，陈知的电话还是无法接通。
直到我抱着怕黑的安安一路走到加油站求助，却看见微博热搜的一条推送。
“听说在双子座流星雨下一起许愿的两个人，会永远在一起哦。”
还配着一张情侣在流星下用手比爱心的图片，女生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钻戒。
那是我和陈知的婚戒。
哪怕图片缩小了很多倍，我也一眼就看出来陈知手上的红色胎记。
第三十三次的失约，我决定不等她了。
1.
“爸爸，妈妈呢？”在我的肩头睡得迷迷糊糊的安安，梦里还没忘记向我找她的妈妈。
从她出生以来，陈知就说她完成任务了，现在要去追寻属于她自己的人生了。
于是我辞掉工作，退居家庭，安心带起了女儿。
从半夜喂奶粉到换纸尿裤，就连女儿的头发陈知都没有帮她扎过一次。
女儿都四岁了，我们一家三口出游的次数屈指可数。
去年，我妈重病住院，我不得以在安安生日的时候缺席。安安很懂事地说她可以和妈妈一起过生日，让我放心去。
安安兴奋地守在蜡烛前，说要等妈妈回来一起吹蜡烛。最后她等得睡着了，蜡烛倒在地上点燃了窗帘，差点儿烧到她。
还好我放心不下回来看了一眼。
她就睡在燃烧的窗帘中间，衣服的边角都起了火。
我又气又急，打了陈知的电话问她：“你在哪儿，把女儿一个人丢在家里！”
她跑来医院，说是公司有事，再三发誓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可是这些年，发生了一次又一次。
我安抚地拍了拍安安的头，轻声道，“妈妈忙，我们等等妈妈吧。”
加油站的工作人员给我们联系了最近的车，我忙不迭向他道谢。
他看着我怀里熟睡的安安笑了笑，“单亲爸爸？”
我有些尴尬，不好意思道：“我老婆太忙了，本来想着和孩子一起来海边过生日，这不她又忙，没来。这下只好找个时间给她补过了。”
他了然地点了点头，又掏出手机笑着说，“要我说啊，不如你们下次去看流星吧？微博上说这几天我们市一些山上都可以看到流星的，听着就很浪漫。”
我好奇地凑过去一看，是微博热搜的一条推送。
“听说在双子座流星雨下一起许愿的两个人，会永远在一起哦。”
配图是情侣在流星下用手比爱心，女生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钻戒。
那是我和陈知的婚戒。
哪怕图片缩小了很多倍，我也一眼就看出来陈知手上的红色胎记。
我怔然，突然知道了为什么陈知总是没空。
我不是她想要一起看流星雨的人，也不是她想要永远在一起的人。
甚至我们的女儿，她也可以轻易丢在一边。
2.
直到凌晨我们才颠簸着到家，满身疲累地推开门，我看见陈知慵懒地躺在沙发上，伸了一个懒腰。
“老公，你们回来啦！”她咕哝了一句，就翻身继续睡了。
我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昨天你去哪里了？”
她眼睛都没睁开，“不是跟你说了嘛，临时有个合同。你也知道我现在是上升期，很忙的。”
我没再说，把安安放在她的小床上，转身去了厨房。
一夜未眠，我反反复复看了那条热搜上的照片几百次，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时候，我和陈知越走越远了。
水槽里还有没洗的碗筷，烧得焦黑的平底锅也被随意地丢在一边。
我挽起袖子，把碗都洗好。
走到洗衣机前，果然她的衣服袜子被乱七八糟的地卷成一团塞了进去，但是洗衣机没启动。
我放好洗衣液，调好了洗衣机。
站在熟睡的陈知身前，一股巨大的无力和疲惫感铺天盖地而来。
一天以前，我和安安忙里忙外，收拾好了所有的东西，准备和陈知一起去看海。
安安从小没跟她妈妈一起过过生日，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和陈知一起吹下蜡烛，然后许愿。
想到她期待地看着我，问我：“爸爸，妈妈真的会来吗？这一次真的不骗我了吗？别的小朋友说只有生日的时候和爸爸妈妈一起吹蜡烛，许的愿望才能灵验。”
我揉了揉她的头，“那你想许什么愿望呀？”
“我希望爸爸妈妈永远在一起，永远陪着安安。”
陈知的眼下有淡淡的青黑，看着也是一夜疲劳的样子。
我知道她是和谁去看的流星雨。
路明，她的青梅竹马，她的白月光，她的前男友。
其实我和陈知是很不同的人。她上大学的时候就有很多人追了，是远近闻名的校花。
大学她还在和路明谈着恋爱，但后来路然家里出了事，退学出国了。
她在那一个月里做出了很多惊世骇俗的大事，比如说喝酒喝到胃出血，连夜被辅导员送进了医院。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会在校庆上公然吻了和她合奏的我。
我从小只知道读书，性子也比别人迟钝。
就像她说她喜欢我，我就相信了。
而从来没有深究，同学打趣着说过的：“我看周之然长得和路明还有几分像呢，陈知，你不会是把人当替身吧？”
我问过陈知，“我是周之然的替身吗？”
她没有说话，拉紧了我的衣领闭着眼睛吻我。
我们的亲吻，她从来不睁眼睛。
3.
安安醒来后，就去闹陈知。
她摇晃着陈知的肩膀，哭道：“妈妈，你不是答应了我要和我一起过生日的吗？你又骗我，我的愿望不能实现了！”
陈知被她摇醒了，有些不耐烦地回道：“都说了妈妈很忙。”
安安愣住，吸着鼻涕站在原地。
她又愧疚起来，抱着安安说，“爸爸也知道的呀，妈妈实在是抽不开身。妈妈答应你，明年你的生日，我们去迪士尼，我给你穿白雪公主的衣服好不好？”
说话间她求助似的看着我。
以往，我都会在这个时候上前开解安安，让她体谅妈妈一点，然后带她去玩哄她开心。
但这一次，我只是冷眼旁观。
陈知手忙脚乱地哄了几句，又没了耐心，丢下她走进了书房：“今天还有工作，之然你带带安安。”
我深吸了一口气，哄好安安之后，跟着她进了书房。
陈知说着要工作，抱着手机在椅子上笑得开心。
“老婆，把工作推了，今晚我们陪安安一起去看流星雨吧。她都失望这么多次了，再这样要不喜欢你这个妈妈了。”
陈知听了，脸上有一丝的不自然：“怎么突然要去看流星雨，你不是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吗？”
我打量着她的神色，笑道：“这不是为了女儿嘛。”
“老公，”她拉上我的手，为难地说：“不是我不想去，我”
“陈知，你已经失约了多少次，你记得吗？”
她见我不同意，也生了气，“周之然，安安不懂事你也不懂吗？我天天在外面应酬，累死累活是为了谁呢，还不是为了我们这个家！”
“你没工作，我不工作，我们一家要吃什么。你整天在家里花着我的钱，怎么不能体谅我的辛苦呢！”
我笑了，拿出手机，“这就是你的工作吗？”
看清了图片之后，陈知的脸白了白。
“你是想和谁永远在一起呢，老婆？”
她颤抖着拿过我的手机，“我只是，只是这个客户要求的，我替公司营销一下”
我推开她，“陈知，我们离婚吧。”
她皱着眉头，不可置信地问：“为了这么点小事，你要跟我离婚？你忍心安安这么小没有了妈妈？”
“有没有妈妈不是一个样吗？”
“周之然！”她抬手扇了我一个巴掌，“我不会同意离婚的。”
打完她又摸上我的脸，“你要是真的想去，我今天晚上陪你们去。这么伤人的话以后不准再说了，我不见那个客户了，好不好？”
我麻木地站着，内心没有波澜。
这样的话，我听过很多遍了。
陈知，你真的愿意挽回我们的婚姻和爱情吗？
我抿紧了唇。
4.
不管怎么样，听到了消息的安安都很高兴。
她再三确认了陈知是一定会陪她去的，还是不放心地拽着陈知的袖子，“那妈妈今天不准走，不准离开我的视线，不然又要反悔，扔下我和爸爸了。”
陈知爱怜地把她揽入怀里，“好好好，妈妈答应你。”
看着安安久违的笑脸，我的心也软了软。
毕竟女儿这样可爱，我想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庭。
夜幕降临，我们坐上了上山的车。
安安又激动又担心了一天，枕着陈知的手臂睡得香甜。
陈知也笑着看她，“好久没有好好看看女儿了，长得越来越像我。”
刚准备下车，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陈知犹豫了一下，挂断了。
那个电话不死心地再次打来。
她接起来，脸色变了一变，“什么？你出车祸了？你在哪里，我现在马上过去，你待在原地不要动！”
我向她投去疑惑的目光。
陈知咬了咬下唇，抽出被安安压住的手，急匆匆地拿了包就要走。
“我朋友出了车祸，情况紧急，我得马上过去”
我平静地注视着她，企图从她的脸上看出一点愧疚和不舍。
可是没有。
她的心里装满了另一个现在躺在病床上的人，为此不惜放弃了自己的丈夫和女儿。
“陈知，”我在她身后开口，“你想清楚了，今天走出这一步，我们之间就彻底没有可能了。”
她的背影僵住了，但只有一瞬。
“周之然，人命关天。”
我们各自走向了南辕北辙的路，她下山，我上山。
我们最后还是没有看到流星雨，因为安安在车上睡觉发了汗，山风一吹就满脸通红。
后来，山上又飘起了小雨，慢慢越下越大。
我们没有伞，我只好用自己的外套包住安安，抱着她拼命往回赶。
“妈妈呢？”她迷迷糊糊地寻找着，在没有找到以后又红着眼睛慌张地哭道，“妈妈呢，妈妈又不要我们了？”
她哭得抽搐，小小的身体里面像是盈满了悲伤。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吻她的额头，“安安，我们不等了。”
以后都不等了。
在医院陪着安安挂水，她蜷缩在我的身边，“爸爸，我好热。”
我起身去给她倒水，却撞见了陈知。
和路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