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闻靠在靠背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
思绪渐渐飘远,十年前的记忆开始涌上心头。
他最心虚的事就是冒领了苏北栀十年的恩情。
那一年,他作为学生代表来接受赞助,回去的途中遇到一个小女孩落水。
小女孩衣着光鲜,手腕上还戴着明晃晃的银手镯。
随着她缓缓坠入水中,陆闻心中涌起一丝贪念。
他跳了下去,水流很急,陆闻知道自己救不了她,而且他本意就不为救她,单纯想趁机拿走她手上的银手镯。
没人会知道这一切的,即使救不回来,也没人会责怪他的。
陆闻憋住一口气,拼命想要摘下银手镯。
就在手镯刚刚松动之际,陆闻就觉得支撑不住,爬到了岸上。
他刚喘两口气,就听见“扑通”一声,一个瘦削的男生跳去了河里。
男生顶着女生的身体拉到了岸边,自己却体力不支,顺着河流漂走了。
本来这种情形下救人大概率都是一命换一命。
那个男生居然傻到放弃自己的命都要救她。
陆闻跑过去去检查女孩手腕上的镯子,发现没了。
大概率是刚才拉扯的时候松了,落入了河里。
有人赶过来的时候,陆闻说是自己救了她。
原来她就是资助者正在找的丢了几天的女儿,苏北栀。
这一次,不仅整个学校得到了资助,陆闻更是因为“救命之恩”单独受到了资助。
新入大学的那年,苏北栀闯入了他的视线。
会在他窘迫的时候解围,会在他被别人瞧不起时坚决站在他的身边。
陆闻怎么会不心动?
可,她偏偏是苏北栀!
是陆闻一辈子都够不到的苏家独女。
得知苏北栀身份的那一刻,陆闻的喜欢开始转变成恨。
恨苏北栀的身份,恨她的美貌热烈。
同样恨自己的卑微与虚伪。
他日夜担心苏北栀会想起水中的一切,想起他用力地拉拽她的手镯的自私贪婪。
想起,他并不是她的救命恩人。
陆闻开始贬低苏北栀,羞辱苏北栀,打压苏北栀!
他可怜的自尊在苏北栀一次次地向他奔赴中,得到证明。
这件往事也被渐渐忘却。
就在他以为好像终于要成功了,放下心中芥蒂的时候。
苏北栀不要他了。
像丢垃圾一样把他从她的世界丢出去了。
胆战心惊地过了三年,终于小有成就,可以心安理得接受苏北栀的时候。
苏北栀不要他了。
陆闻思绪混乱,但是仍然坚信苏北栀不会知道自己不是救他的人的,毕竟真正救她的人早就被水冲走了。
说不定,早就死了。
死了好!
他就可以永远保守秘密。
此刻,陆闻彻底陷入疯狂之中。
他用力捶打着方向盘,汽车发出刺耳的鸣笛声。
胃部一阵痉挛,疼痛难忍,双眼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前方。
明明不是这样的,苏北栀被打压这么多次,都不会这样的。
一切都归咎于付律,他一定是用了什么手段!
陆闻油门一踩,很快就来到了李计的家门口。
李计今天因为付律受了羞辱,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一定会想办法找回场子。
既然如此,那不如大家一起来!
车辆刚在路口停下,陆闻就看见李家大门敞开。
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停在门口,大灯打开,强烈刺眼的灯光直直地照进去。
强光中站着几人,个个身姿笔挺,干练得体。
陆闻疑惑的瞬间,李计被两个黑衣保镖押着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脸上带着淤青和伤痕,显然刚刚经历过一场打斗。
李父李母跟在后面,满脸惊恐和焦急,但他们却不敢言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被押着送上了车。
陆闻惊诧,李家虽算不上顶级豪门,也是小有资产的,谁能这么轻易地带走李计,而他的父母就连反抗都不敢。
陆闻正在思索中,从离家身后慢悠悠地走出一人。
陆闻定睛一看,有些眼熟。
他不是一直跟在付律身边的人吗?
李计父母看到付明生出来,点头哈腰的。
陆闻震惊,一个小跟班怎么能让李计父母这样畏惧?
视线中,付明生走到商务车的一侧,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侧靠在座椅上的脸。
光线巧妙地勾勒出这个人线条利落的侧脸剪影。
矜贵淡漠。
只见那个人微微点头示意,紧接着,押着李计的车辆便迅速驶离现场。
仿佛拿捏李计的身家性命如同捏死蚂蚁一样简单。
李父李母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男人唇角微勾,不见一分和善,在黑夜中更显嗜血一般的凌厉。
车窗很快关闭,付明生坐上驾驶座,发动引擎,车子平稳地驶离。
商务车擦肩而过,陆闻往车内缩了缩。
那人分明是付律。
在酒局上看起来随意可欺的付律,实际却是这样一副阴冷的面孔。
陆闻大口地喘着气,惊惧的同时更多是愤怒。
付律就是这样善于伪装才哄骗了苏北栀,苏北栀才会不要他!
陆闻握紧拳头,紧盯着驶离的车辆。
他一定要让苏北栀看到付律的真正面目。
回付家的路上,付律一直沉默着。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车窗外不断后退的景物上,却又好像什么也没看进去。
李父李母为李计求情的话还在脑海里。
“我就这一个儿子啊。”
“他犯的错我们会弥补的。”
付律想,多坏的孩子只要父母在,都有人疼。
多坏的父母,面对自己的孩子的问题,都会示弱。
只有他,连见到自己父母的机会都没有。
不知何时,手中的刀子已经扎进了手掌,鲜血顺着刀身缓缓流淌。
尖锐的刺痛感令付律瞬间清醒过来。
“哥?”
付明生察觉到不对,紧急靠边停车,扭头看向付律。
付律毫无反应,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灵魂。
付明生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儿,颤抖地。
“哥,我是明生,你别吓我,药呢?”
手心温热的血沾到皮肤,有一点点滑腻的手感。
付律低下头看了看,又抬起眼眸,付明生惊慌的神情映入眼帘,他努力挤出了一点笑容。
“没事,我心里有数,疼一下就好了。”
付明生脸色煞白,呼吸紊乱。
“哥,你别丢下我,我就你一个亲人。”
付律用干净的手揉了揉付明生的头。
“没事,我不会死,没事,疼一下,哥就会好的,我还要保护你呢。”
手上的伤口,血正顺着指尖滴落到地上,染红了脚下的地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