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嬋捏了捏拳頭，假做緊張的撂下剪刀起身，繞過屏風走到門口，抬手打開了隔扇。
站在房外的老媽媽神情嚴肅，穿著刻板的褐色短褙，背脊挺得筆直。
她身後還跟著兩個人，穿著比她稍遜一些，顯然領頭這人，便是在聞老太太身邊能說得上話的人了。
“見過大小姐。”
這位媽媽不卑不亢的垂首道一句客氣話，說道：“老奴姓聞，是聞家的家奴。聞老太君，也就是王妃娘娘的母親，聽聞的大小姐回府非常高興，便讓老奴前來接人，請大小姐去聞府與老太君相見。大小姐請——”
聞媽媽根本沒有給楚雲嬋說不的機會，言語中也不像是帶失散多年的孫小姐去和老太太見面，反倒像是綁個無關緊要的人回去覆命一樣。
楚雲嬋心中有了底，面上不顯，繼續裝作惶然無措的模樣，提步走了過去。
汀蘭緊張的眨了眨眼，聞老太太的人來的太急，讓她毫無準備，老天保佑，可千萬別出什麼事。
一行人拐出弄玉閣前的長廊，消失在垂花門處。
躲在牆邊的潮聲轉了轉眼珠，扭身跑開。
楚雲嬋上了候在王府門前的一頂小轎，前後兩個車伕晃晃悠悠的抬著她往聞府行去。
楚雲嬋對楚王府的事知道的並不多，若不是因為楚瑜後來的崛起，楚雲嬋甚至都不會去注意這些事。
更不要說什麼聞府了。
楚王妃之所以被側妃李柔則壓制這麼多年，就是因為出身不夠煊赫。
看那聞媽媽的氣勢，不知道的還以為聞家是什麼鐘鳴鼎食的大戶人家。
楚雲嬋輕笑了一聲，手搭在轎中的引枕上，闔上眼睛打了會兒盹。
聞家和楚王府只隔了兩條街，一刻鐘後，轎子的動盪就停了。
聞媽媽上前替她打簾，伸出胳膊讓她搭著走下了轎子。
聞府前坐立兩個石獅子，正中間的紅漆大門敞著，門外站著兩個門子，見她下轎，上前俯身作揖。
“見過孫小姐。”
聞媽媽領著她走入聞府，從東邊的小角門穿過一條長廊，再走不遠，便是聞老太太的院子。
聞老太太坐在前堂上首，身下是一方羅漢床，一個芳齡貌美的姑娘坐在她身後，正殷勤的替她捏肩。
“不知道表姐什麼時候才到啊，祖母您身子不好，都坐在這兒等了她好久了。”
老太太右手邊的太師椅上，坐的是一位美婦，她雙眉微顰接話說：“母親也該狠下心，好好訓一訓三妹了。不能因為三妹身子骨弱就什麼都依著她。瞧瞧這姑娘都找回來一個多月了，愣是一次都沒帶回來給母親掌掌眼，還需得母親親自去接才行，這若是傳出去，多不好聽吶。”
坐在她對面的姑娘動了動眼皮，張口便道：“大伯母話也不能這麼說。姑姑她前不久遇刺驚悸著了，定是老毛病又復發了，趕不上來看祖母也是情有可原，大伯母這樣說就過分了。”
聞大太太眯了眯眼，撂下茶盞砰地一聲拍在桌上，哼了一聲道：“大小姐還真是關心三妹吶，平日裡是功夫勁兒怎麼也不見你用在你孃的身上？如今你姑母可是找著親女兒了，用不著你日日去陪著舒心了，你這聰明勁兒可是省省吧！”
聞藍眼神一冷，捏在扶手上的指骨微微抽搐。
正要發作，上首聞老太太厲聲叱道：“都閉嘴！”
將替她捏肩的聞二姑娘聞香香嚇得身子一抖，當即放下了手。
聞老太太掃了一眼屋內的人，緩緩道：“今兒都是來見杳杳女兒雲嬋的，都在這吵吵鬧鬧的做什麼！你這個大伯母怎麼做的，和一個小姑娘吵架，虧得你做得出來！”
聞老太太狠狠瞪了眼聞大太太，直將她瞪的熄了火，半句話也吐不出來。
屋內經過一次小波動，安靜了許多，楚雲嬋就是在這個關口到的。
“老太君，孫小姐請來了——”
聞媽媽笑成了一朵花，和方才在外頭的樣子渾然不同，殷勤的扶著楚雲嬋邁過了門檻。
楚雲嬋不動聲色的抽回胳膊，拂裙跪地，道：“見過祖母。”
多的話一句也沒有，聞老太太的臉僵了僵。
她眼底劃過一絲不快，又迅速收斂了起來，一副慈祥和藹的模樣，不停的衝楚雲嬋笑。
“好好好，快起來，過來讓祖母瞧瞧看。”
楚雲嬋聽話的站起身，拍了拍膝頭的灰塵，走到聞老太太眼前。
聞老太太張口便誇：“好孩子，和杳杳小的時候長的真是一模一樣！”
聞老太太拉著她坐下，握著她的手不放，“你可不知道你娘這些年因為你，流了多少眼淚。我都怕她一不小心出了事。”
聞老太太不停的抹眼淚，看著哭的傷心，可那點兒淚珠連個絲帕都打溼不了。
楚雲嬋盯著這張滿是褶皺的老臉看了半晌，會意的斂下眸。
眼前這個老太婆，和楚王妃沒有半點相似，可見這聞家和楚王妃的關係，還微妙的很呢。
這個聞老太太，故意等楚王妃不在府上的時候接她過來，說是聞老太太想念她，恐怕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你娘這些年，把我們都嚇壞了。還要多虧了你表姐藍兒，是她自小日日去王府上陪伴你母親，才叫你母親的心情好些，沒做出什麼傻事，如今你回來了，你表姐也終於能歇一口氣了。”
聞藍不動聲色，莞爾道：“祖母誇大了，我無非是盡了分內之事而已。”
楚雲嬋尋聲朝她看去。
聞藍對上她的視線，半晌後垂下眸去，聲音逐漸哽咽：“如今表妹回府，想來姑母也無需我的陪伴了，還望表妹替我，多多照顧著姑母。”
“姑母身子不好，過了盛夏房中一定要燒上銀骨炭，否則姑母容易惹上寒疾；姑母還不能食用性寒的食物，得多用補品，方子都在我房裡收著，等會兒，我交給表妹……”
聞藍生了一雙玲瓏的貓兒眼，如今她眼眶帶淚，楚楚可憐的看著楚雲嬋，真能讓人生起幾分憐惜之情，不由得唏噓她與楚王妃之間的感情。
楚雲嬋嘴角揚起，薄唇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