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柔則看著楚王的眼睛,忍不住笑出了聲。
“大小姐這一跤,摔的可太合王爺的意了,是吧?”
楚王眸色閃了閃,並未躲避李柔則的注視,可也沒有開口。
李柔則平和了心情,緩緩點了點頭。
“好。心兒犯錯,是妾身管教不當。如今王爺懲罰妾身,妾身無話可說。”
她朝羅媽媽抬了抬手,重重握在她腕上,轉身離開了雲珠樓。
直到看不見雲珠樓的牌匾,羅媽媽才怯生生的開口:“娘娘,您、您沒事吧?”
李柔則的神情隱在夜幕下看不清,可她沉重的喘息,和將羅媽媽的手腕幾乎要掐麻了的力氣,都彰顯了她現在的心情。
羅媽媽苦著臉道:“王爺的心也太狠了。好歹二小姐,也是王爺從小看到大的女兒,王爺竟然一點都不信二小姐的話!”
“……”
“本妃的女兒,如何能跟聞杳杳的孩子相比。”李柔則嘲弄道。
羅媽媽的神情一僵,她考慮了半晌,試探著說道:“那娘娘現在、有何打算?”
“有芳姑在,本妃解除禁足不過是時間問題。”
李柔則眼中浮現出一絲深意,“只是本妃突然發現,本妃以前,小看了這個野丫頭。沒想到她還真有點本事……”
羅媽媽當即附和,“她從小行乞,那下等人之中魚龍混雜,那丫頭看著膽小,估計心黑著呢。”
李柔則不置可否。
嘴角浮現出微妙的彎弧。
…
…
李柔則離開後,楚瑜從房內走了出來。
父子二人對視了一眼,撇下隨行的人來到耳房中。
楚王沉默了片刻,問楚瑜道:“雲嬋真的是被楚寶心推下長廊的?”
沒了旁人,楚瑜說了真話。
“我只看見,她二人在廊內推搡,楚寶心好像是想搶雲嬋手裡的食盒,推搡之中,雲嬋摔了下去。”
雖說方才楚王連坐李柔則的時候,楚瑜還在房裡。
可他是習武之人,耳聰目明,區區一點距離,也聽見了她二人的對話。
楚瑜眉峰蹙了蹙,“我回府時聽說父親去了李柔則的院子,我是在雲珠樓附近的長廊裡看見的雲嬋,還有她身邊的侍女汀蘭。可是那條路並不是去弄玉閣的路,這個時辰她為何會拎著食匣出現在那裡……”
楚王眯了眯眸,衝屋外喊了聲:“楚弈。”
門外楚弈應了聲:“王爺吩咐。”
“將大小姐身邊的汀蘭找來。”
楚弈道了聲是,不出片刻,便領著汀蘭來到了耳房。
汀蘭走進房中,行了禮後,楚瑜便問:
“今夜大小姐為什麼會出現在雲珠樓附近的長廊裡?”
汀蘭的肩抖了抖,思量再三,說了實話:“王爺公子恕罪。小姐其實,其實是想去給王爺送晚膳的。”
楚王一愣。
汀蘭繼續道:“可是小姐在前院撞見了芳姑姑和王爺,奴婢多嘴,說了些不該說的。本來想勸小姐回去,可小姐說要找王爺,說今日在聞府發生的事,就追了過去。卻在雲珠樓附近撞見了二小姐……”
“二小姐聽說大小姐要給王爺送晚膳,便和大小姐起了爭執,一定要搶大小姐手裡的食盒。奴婢一心想要勸架,卻沒發現大小姐踩了空,都是奴婢的錯,請王爺公子饒命!”
父子二人對視了一眼,心裡都有了判斷。
“下去吧。”
汀蘭吁了口氣,起身正打算離開,又被叫住
“對了,小姐醒了嗎?”
“還沒。”
“等小姐醒了,馬上前來通稟。”
“是。”
汀蘭離開後,順上了耳房的門。
楚瑜主動問:“父王覺得真相是什麼?”
楚王道:“若非意外,那便是嬋兒故意所為,想要幫我。”
楚王想到這個可能,心裡熨帖的同時,又多了幾分愧疚。
“她若真是自己掉下去的,如今這樣,恐怕是沒發現地上有石塊。”楚瑜說道。
父子二人沉默了。
“傻丫頭啊……”
楚王很不是滋味的輕聲嘆道。
“等她醒了定要告訴她,日後不能再做這樣的傻事了……”
楚王話音剛落——
“王爺公子!”汀蘭衝著房內喊道,“大小姐醒了!”
父子二人迅速起身,奪門而出。
走得太急,誰都沒注意到汀蘭煞白的臉。
…
“雲嬋?”
楚瑜震驚不已,試探的喊道。
靠在引枕上的楚雲嬋,腦袋上裹了一圈厚厚的白紗,唇上沒有血色,看著有些嚇人。
她雙眼朦朧,尋聲朝楚瑜看去,櫻唇微啟:
“你……在喊我?”
楚雲嬋身形單薄,看上去十分脆弱。
楚王不敢大喊,強壓著脾火命人把府醫找了過來。
“大小姐是怎麼回事?”
不等府醫看完脈,屋內父子倆就焦急的問。
府醫也是一頭霧水,只能說:“大小姐應該是磕到石塊之時,傷到了腦袋,才忘記了一些事。”
楚瑜神情嚴肅:“這是後遺症?會不會連發其他的病?”
“其實這樣的情況也並不罕見。大小姐的身體已經沒有大礙,至於記憶,可能過些日子就會記起來,不會引發大病。”
楚雲嬋倚靠在床頭,靜靜的看著府醫被父子倆逼問,心裡同他道了句歉。
她的視線掃過一臉緊張的父子倆,很快又垂下了眼,遮掩眸中的歉疚。
後腦還有些許的疼痛。
可為了大計,適時的犧牲也是值得的。
她原來的計劃,只是借聞府的事,將楚王從雲珠樓‘救’出來。
可事事有變,她偏偏在去雲珠樓的路上,撞見了楚寶心。
還在與她交談之時,瞥見了從不遠處往這邊來的楚瑜。
天時地利人和,老天都在幫她。
楚雲嬋本就有想假裝失憶的計劃。
之前為了進入王府,她裝出來的脾性不利於她在這兒站穩腳跟。
而她失了憶,這一切就都好扭轉了。
楚雲嬋雙手搭在腹間,摩挲著手心的掌紋,心情漸漸平靜下來。
楚王父子盤問過府醫以後,確定楚雲嬋的失憶不會對身子造成其他的影響,才將人放走了。
楚王灌輸了一些簡單的記憶給楚雲嬋。
例如她的身份,和他們幾人的關係等等。
而且他隱瞞了楚雲嬋的來歷。
“你在三歲的時候走失了,前不久剛剛回來,你是我的大女兒,這是你大哥楚瑾,你母妃因為尋到你所以去靈峰寺還願去了,由你二哥陪同,他們明天就會回來。”
看著楚王眼中微妙的歉意,楚雲嬋大抵猜到了什麼。
她心中輕笑。
可能她的舉動的確幫助了楚王,趁機遠離了他並不喜歡的李側妃。
可是她更多的,其實還是為了她自己。
不過有現在的結果,也算是互利共贏了。
不論怎樣,這是她活了兩世,第一次感覺到親人的溫暖。
楚雲嬋笑了,“我知道了。”
“你是爹爹。”
她對楚王道。
視線又朝楚瑾看去,笑彎了眉眼:“你是大哥。”
楚雲嬋的笑容明媚又嬌俏,好像能融化所有的冰冷。
楚瑜被她牽動,忍不住也笑了。
怎麼說呢,
也許楚雲嬋失憶,在某些方面來說,不是壞事。
…
楚王妃和楚瑾回府以後,聽說了楚雲嬋受傷失憶的事。
果不其然,一向溫溫柔柔的王妃大發雷霆。
平日她因著李柔則的身份,不想讓楚王為難,對她和楚寶心一向是避讓三分。
可如今她卻一反常態,不但沒息事寧人,還特意派了個丫鬟過去,以調教女兒為由,實則揪著楚寶心一頓折騰。
李柔則理虧,只能隱忍吞聲。
唯一讓楚王妃順心的便是,失了憶以後的楚雲嬋,真的同她親近了起來。
楚王妃每每想想都心酸,尋思著若是當初沒弄丟她的女兒,雲嬋也不至於要失了憶,才能真的把她當成母妃。
…
宜州,東街之上
砌起的灰牆圍出一間不大不小的宅子。
這幾日陰雨連綿,房簷處堆積的雨不斷滴落,形成雨幕。
空氣中霧氣繚繞,遠一些的街市都籠罩在霧中。
馬蹄踩在青石板上,串起的聲音從霧中遠遠傳來。
駕馬人吁了一聲,勒馬停靠在小宅前。
翻身下馬,上前叩門,一氣呵成。
咯吱一聲,木門被打開。
伸出來一張老臉,涼涼問道:“什麼事?”
“我是楚王府大公子身邊的人,公子有一封親筆信,交給燕既明燕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