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助理忙走上前，扶着我去了书房。
　　等书房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再也支撑不住，扶着桌角才能勉强站稳。
　　电脑屏保自动推送了一条新闻：「影后回国寻爱，竹马爱人为其守身四十年」。
　　清晰醒目的白底黑字，倒映在我眼底时却一片模糊。
　　和宋憬结婚前，他说车祸伤了身子不能同房，问我还愿不愿意嫁给他，我毫不犹豫地答应。
　　宋憬知道我很喜欢小孩子，我爸妈去世时唯一的遗憾也是没抱上外孙。
　　可就算是这样，他还是选择骗我，一骗就是四十年。
　　四十年朝夕相对，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宋憬的真心。
　　就算他很少把爱挂在嘴边，我也以为是直男不擅长表达感情。
　　可是在许知夏面前，还有几十年如一日的邮件往来里，他的爱意明明浓得快要溢出来。
　　我这才明白，我的丈夫不是不擅长表达爱，只是让他动情的那个人不是我。
　　书桌上的花瓶里，雷打不动地插着满天星花束，跟周围的红木家具格格不入。
　　我问过宋憬，为什么这么喜欢满天星，他没有回答。
　　后来花店的老板告诉我，满天星的花语是甘当配角的爱。
　　原本以为宋憬喜欢满天星的无私，现在想想，应该是他对许知夏的告白。
　　无论她在哪里，是否嫁人生子，宋憬都义无反顾地爱着她。
　　他对青梅炽热的爱意，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日复一日地恣意疯长。
　　可笑我还自诩和他心心相印，真爱不悔。
　　又想起当初为宋思煦取名时，宋憬脱口而出「思煦」二字。
　　我以为这是他希望孩子如初升朝阳。
　　却原来「思煦」是「思许」。
　　宋憬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思念那个远在国外的青梅。
　　我本应该恨这个三心二意的男人的，但人老了，心也老了，连恨他的力气都没了。
　　只是觉得有点悲哀。
　　记得结婚那天，我对宋憬说过：「惟愿此生共白头。」
　　若能再来一次，不如改成：「只愿来生不相逢。」
　　我坐在椅子上昏睡过去，再清醒时，书房里站满了宋家人还有许知夏母子。
　　我揉了揉额角问：「今天人怎么来得这么齐？有什么事吗？」
　　一阵短暂的沉默。
　　我环视一周，见众人神色复杂，眼里或是讥讽或是怜悯。
　　这时，许知夏端庄地笑着说：「我和阿憬特意请大家来做个见证，洛学妹既然愿意成全我们，这件事理应知会亲友。」
　　就这么迫不及待吗？一天都等不了……
　　我询问地看向宋憬，他却避开了我的视线。
　　许知夏见我不答话，急切道：「你是想反悔吗？难道又舍不得宋夫人的身份了？」
　　这话说的，好像我是为了钱和名才故意占着宋憬一样。
　　宋憬的二哥劝道：「洛晴，你这么多年没生养，宋憬从没说过你一个不字，现在他既然有了更好的选择。你该放手了。」
　　二嫂也夫唱妇随地说：「是啊小晴，你懂事又识大体，这些年你尽心照顾宋憬，嫂子看在眼里，咱们女人就是要多体谅男人的苦处，夫妻一场好聚好散吧！」
　　许知夏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
　　她红着眼眶说：「这些年，你照顾阿憬辛苦了，我替他谢谢你。只要你开口，任何要求我们都答应。」
　　一番话说得慷慨又真诚。
　　但我不明白，这一跪是什么意思。
　　我和宋憬是夫妻。
　　夫妇一体，照顾他本就是我应该做的事。
　　许知夏又是以什么身份来感激我的？
　　宋憬的青梅？还是情妇？
　　宋家人见堂堂影后，竟然不顾身份来跪我，纷纷感动得要命，看向我的眼神都带上了责怪。
　　好像我是在故意为难她一样。
　　我很想看看，宋憬眼里清高单纯的女人，到底是不是他以为的那样。
　　我淡淡地开口：「什么要求都答应吗？那就把宋憬在宋氏的股份，都转到我名下吧。」
　　听到我的话，许知夏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宋思煦抢在她前面开口道：「妈，咱们家都是体面人，许姨和爸给足了你面子，就不要再咄咄逼人了。」
　　我笑了。
　　宋憬卧病在床十五年，许知夏没来探望过一次。
　　如今人快康复了，她却突然跑出来宣誓主权，到底是谁在咄咄逼人？
　　宋家众人纷纷附和宋思煦，都在劝我大度。
　　见没有人站在我这边，许知夏硬气了许多。
　　她接着说：「宋家的资产，离不开弟兄叔伯们的共同奋斗，我们怎么能因为私事随意处置……除了这个，其他的都可以满足你。」
　　这冠冕堂皇的话，哄得宋家人很满意。
　　我看了眼轮椅上的宋憬，两鬓斑白，皮肤也松垮了。
　　以前有爱的滤镜在，怎么看他怎么顺眼。
　　但此时此刻，说真的，除了钱，真看不出他还有什么。
　　宋憬抬眸和我对视，开口道：「念在我们夫妻多年的情分，这个房子可以给你，每个月还可以给你一笔赡养费，足够你下半生无忧。」
　　一边说着情分，一边用钱买断情分，这就是我深爱了数十年的丈夫。
　　宋思煦慌忙开口：「爸，这是你住惯了的地方，猛地换一个新住处怎么能习惯？况且，现在经济不景气，现金流那么紧张，每个月一笔赡养费不是小数目。」